赵祯黑脸抿唇,知晓定是查出了腤臢东西,放下手中的《资治通鉴》,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咚咚的声音节奏分明,不断的撞击着众人的心,惶恐激动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
“说吧!”,赵祯声音平淡,却无端让人感觉到一股冰冷,一股杀意,李明忠不由缩了缩头,皇上这是要大开杀戒的节奏啊。
王太医孤注一掷,这时的他已明白,自己已被皇上绑上德妃娘娘这条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一直知道后宫的水很深,却仍是低估了后宫女人的狠毒,拿过一本佛经卷轴打开,低着头如实禀报。
“回皇上,抄写这本《心经》的墨水中被加入了郁金香花汁,因为味道极淡,容易被幽幽书香掩盖,如果每日接触超过一个时辰,便会头昏脑涨,精神萎靡不振,身体日渐虚弱。”
赵祯双唇紧抿,拳头紧握,宽大的手背上青筋隆起,怒气填胸,宝儿每日要抄写佛经,至少需要两个时辰,低沉压抑道,“继续!”
王太医接着打开眼前的镂空雕刻檀木香盒,继续道,“这方檀木香盒的底板则是由箭毒木制成,佛香长期保存于此盒内,必会津染箭毒木的毒素。
一旦点燃毒素便会随之挥发入空气中,如果与人体接触超过三个月,呼吸入肺,会造成体内器官衰竭,即使停止使用,身体功能也难恢复,体质会越来越差,寿命,不足五年。”
王太医一口气说完,俯下身来,惴惴不安,这后宫就是个泥潭,一旦搅合进去,自己怕也不能善了了,希望皇上能看在自己尽心尽力的份上,不要过多为难自己。
赵祯越听越气,浑身发抖,脸色铁青憋着气,双眸通红,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在体内灼烧,牙齿咬的咯咯响,如果不是朕一时的心血来潮,那么他的宝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赵祯只觉得心似乎被只手抓住,狠狠的挤压,痛的喘不过气,心情像泰山般沉重,他无力的挥挥手,闭上眼睛,许久,再次睁开,眼眸更加的清冷冰凉,声音低沉道:
“今日之事,一个字都不许透漏,明白吗,若不然……?
王太医,德妃这一胎就交给你了,每五日一次前来请脉,朕自会给你特权,如果娘娘有个什么闪失,哼……。”,赵祯眼里闪着寒光。
“是!是,老臣遵旨!”
“奴婢(才)遵旨!”
“李明忠,派人暗中保护德妃和四皇子,形影不离,另外,寻一名医女到清风宫伺候。”
“是!”
赵祯望了望寝殿,想到里面心爱的女人,突然觉得一阵无力,愧于面对,朕为了所谓的平衡,一次次将她置于生死边缘,连最爱的女人孩子尚且不能保护,朕谈何开疆拓土?
赵祯起身,迅速往寝殿走去,伸手覆在门上,停顿片刻,又缩了回来,转身看着殿内屏气敛息的宫女太监,突然指着欢乐道,“你是欢乐,对吧?”
欢乐突然被皇上点到,心下疑惑不已,赶忙跪下行礼,“回皇上,奴婢欢乐。”
“行了,忠心可嘉,朕不会忘记你们的,以后好好伺候德妃!”
众人惶恐下跪,“奴婢(才)遵旨!”
“行了,德妃醒了转告她,朕御书房有急事,晚上再来看她,告诉德妃不用起身迎接了,好好休养。”,说完回望一眼紧闭的寝殿门,明晃晃的衣角略过跪在地上的众人,大步跨出正殿。
“恭送皇上!”
夕阳落下,蔚蓝的天空渐渐变的灰暗,夜幕已缓缓降临,侧殿偶尔出来赵瑁欢快的笑声,赵祯快步走出清风宫。
天家无情,母亲的算计,妻妾们的尔虞我诈,这里是他唯一的‘港湾’,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寝殿内,躺在床上的宝珠睁开双眸,抬眼便看到床顶薄如蝉翼的纱帐,眼底一片清明,早在王太医回来时,她已经醒了,聪慧如皇上亦是想到她已醒来,不知如何面对自己方匆忙离开。
“欢乐?”,宝珠拉了拉床头的铜铃,叫了一声。
“主子,您醒了。”,早已候在门外的欢乐带着人端着铜盆毛巾鱼贯而入,先喂她喝了一杯备好的蜂蜜水,然后扶她起床梳妆。
李嬷嬷随后端来一小碗汤面,主子这次怀孕闻不得荤腥,食量又小,李嬷嬷很快便转为清淡,见缝插针为主子补充营养。
“都下去吧,欢乐留下。”,宝珠很顺利的用完了一碗汤面,李嬷嬷眉开眼笑,对自己能发挥余热心火怒放,端着空碗退下,继续前往厨房奋斗。
“主子,东西都处理了,皇上虽然看上去很平静,但是对太后的所作所为肯定是失望至极,而且已暗中派人保护主子,主子安心养胎便可。”,待众人退下后,欢乐扶着宝珠在寝宫散步。
“哼,毕竟是生他养他的亲母,本宫并未指望皇上能完全占在这边,本宫只是要皇上看清楚太后的歹毒心思,在皇上心中埋下一根刺,便不会轻易受了太后挑拨;
另外嘛,皇上对太后和韦贵妃同时不满,等两人斗起来的时候,便不会偏帮,反而会在某种程度上推波助澜拖住她们,避免她们闲来无事害人,咱们的人才可以浑水摸鱼。”
宝珠眼底略过一丝狠戾,管你是谁,想要害本宫性命,也要看看自己的命够不够硬呢。
坤宁宫,皇后听着张嬷嬷的回话,脸色突变,眼睛闪闪燃烧着妒火,冷笑连连,张嬷嬷忍不住一个寒噤,皇后的眼神太可怕了,似乎要将人生吞活剥。
皇上竟然不顾太后脸面,摆驾清风宫,同时招了太医,待了一个下午?嫉妒如野兽般侵吞着她的理智,皇后觉得自己要疯了,一个念头挥之不去,决不能让德妃和四皇子再有几乎踏出清风宫。
太后靠在贵妃榻上,眼睛微眯,闭目养神,两名宫女立在身后轻轻打的扇子,凉风阵阵,两名宫女跪在下首为她捏着腿,孙嬷嬷进了寝宫,靠近太后耳边低语。
太后脸色变了变,轻手一挥,金晃晃的护甲套在灯光下散发着冷冷寒光,宫女们屈膝退下,太后一声冷哼,“哀家倒是没冤枉了她,明日便是初三了,哀家倒要看看她还能耍什么花招?”
“娘娘莫气,皇上不过是一时糊涂,被德妃迷住了,娘娘您可是皇上的母亲,谁能越过您去呢?”,孙嬷嬷微不可察叹口气,劝慰道。
“哼,明日派人请皇后过了一趟,哎,如果皇后争气,早日生下皇子得了皇帝的怜惜,哀家又何苦算计自己的儿子,枉做恶人呢?”
“是,娘娘!”
翌日,请安的队伍中少了风头正劲的德妃,新人们争奇斗艳,颇有一较高下之意,皇后扫了一眼搔首弄姿的嫔妃,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笑容却未达眼底,低垂时略过一丝厌恶。
“德妃妹妹福泽深厚,需为皇上祈福半年,众位妹妹不得前去打扰,另外,妹妹们可要好好表现,争取早日为皇上开枝散叶。”,皇后轻抿一口茶,漫不经心道。
韦贵妃盯着德妃的空位置,端起茶盏的嘴角微不可察勾起,被掀开的杯盖遮掩,却未逃过一直默不作声贤妃的利眼,贤妃转而看向下首娇嫩如花,喜形于色的美人,神情平淡。
下首附耳聆听的众人眼中闪过光芒,活泼可爱的顾婕妤大眼睛眨了眨,语调清朗附和道,“德妃姐姐果然有福气,为皇上祈福半年,皇上应该更宠爱德妃姐姐了吧?”
众人看向那张纯净莹白,笑颜如花的脸,不知她是真的不谙世事呢,还是……?
韦贵妃看向顾婕妤时脸色瞬变,谁能保证半年以后,皇上会忘记德妃呢?说不定会圣宠更甚,倒不如趁机……,韦贵妃为自己的想法冒出一身冷汗。
紧挨着的冰山美人柳婕妤并未搭话,冷哼一声,似乎在嗤笑顾婕妤的落井下石,亦或是不屑一顾,顾婕妤被鄙视,脸色羞红。
皇后对于嫔妃们不胜其烦,适时开口,“好了,众位妹妹请回吧!好好伺候皇上!”
“是,臣妾告退!”,没人注意到,几乎同步而行的柳婕妤与顾婕妤的目光砰在一起,火花四射。
夏日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新,丝丝曙光,温暖和煦,花草儿经过一夜露水的滋润,亮晶晶充满生机,皇后却无心欣赏美景,匆匆向着永寿宫而去。
“母后!”,皇后被带进正殿,太后刚刚用完早膳,赶忙向前递过一杯茶盏,伺候太后漱口,然后搀扶太后起身,踱步坐到正殿的太师椅上。
“都退下吧,哀家同皇后聊聊家常。”,太后挥挥手,殿内众人屈膝退下。
“蕊儿可知母后所为何事?”,太后睨了一眼神情萎靡的皇后,知道她定是昨夜未睡好。
“蕊儿愚笨,请母后明示。”
“哀家知道,你不喜欢德妃,但是四皇子是哀家的亲孙子,哀家不希望你有什么不轨之心。”
“是!”,皇后低沉的双眸里闪过一丝不甘。
“你跟了皇上这么多年,应该明白,但凡是已经出生皇子公主,皇上保护的密不透风,哀家希望你不要做傻事,至于德妃,哀家保证,她不可能再出清风宫,明白吗?”,太后苦口婆心继续道。
皇后面露喜色,眼睛瞬间放光,低声道,“蕊儿明白。”
“你明白便好,另外,关于周婉儿周宝林,她于你于李家有用,不可轻易放弃。”
“是!”
“哀家此次找你是为了神医之事,薛神医隐身京城外郊的青月庵,一身医术出神入化,可化腐朽为神奇。
然而,此人脾气古怪,不肯轻易出手,你父亲和爷爷此次费尽心机,薛神医方答应为你诊断,哀家会同皇上禀明,十日后薛神医随你母亲入宫,你做好准备,万不可出现差错。”
皇后喜形于色,双眸亮晶晶,闪烁着泪花,她还可以拥有自己的皇子吗?双唇哆嗦颤抖道,“是,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