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宫,宝珠躺在床上,脸色惨白,额上青丝黏汗,双眸微红,突然俯在床边又是一阵干呕,吐了个天昏地暗,欢乐等人焦急的端水、擦拭,抚背伺候。
皇上一路进了内室,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混乱的场景,顾不得呕吐异味,黑着脸挥手,大步向前坐到床边,扶起有气无力趴在床边的女人,拿过欢喜手中的丝巾过水,轻轻为她擦拭嘴角,心疼道,“怎么回事,太医呢?”
宝珠终于缓过一口气,全身酸软无力靠在赵祯肩膀,艰难扯过一丝微笑,委屈的泪水却无声滑落,楚楚可怜,“皇上,您终于来了。”
赵祯很少见到宝珠如此虚弱的时候,只觉得心一揪一揪的疼,接过欢乐递过的湿毛巾,小心为她擦拭眼泪,“怎么哭了呢,朕来了。”,转身劈头盖脸焦急道,“太医呢?怎么还未到?”
“回皇上,已经去请了,马上便到了。”,欢乐趁机将内室清理干净,将多余人等带了出去。
永安宫,贤妃午睡刚刚清醒,便得到了太后懿旨的内容,心中略过一丝了然,怪不得德妃火急火燎的促成与本宫之间的合作,原来是太后已容不下她了。
不过半个时辰,又得到皇上摆驾清风宫的消息,淡淡一笑,唇畔勾起一抹趣味,招过身边的心腹大宫女梅香,贴近耳边低语,梅香神情凝重点头,退了下去。
贤妃素手轻抚手上长长的护甲,冷笑阵阵,德妃,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你,好戏开锣了。
年迈的王太医姗姗来迟,因为距离远,天气酷热,王太医被小桌子一路拖着跑来,已是头昏脑涨,气喘吁吁,一把老骨头差点散架。
到了外殿未等擦拭额头豆大的汗珠,便听到内室皇上暴躁的怒吼,赶忙跪下行礼,“参见皇上!”
“行了,赶紧进来为德妃看病。”,内室,赵祯小心放下浑身乏力的宝珠,让她舒服平躺在床上,掖好盖在身上的薄丝蚕被,扯下纱帐。
在外伺候的欢乐眼明手快,递过一杯酸梅汤给王太医,王太医面露感激,咕咚咕咚大口喝下,匆匆进了内室
宝珠伸出皓腕,另一只手被皇上温热的手掌包裹,她浑身的力气似乎被抽干,头晕目眩,昏昏欲睡。
王太医拿出锦帕覆盖雪白晶莹的手腕,稳了稳心神,慢条斯理伸出右手小心翼翼搭脉,一旁的皇上虎视眈眈,恨不得将这装模作样的老头揍一顿。
片刻后,王太医抚了抚白胡子,略微沉思,换了个姿势,继续把脉,赵祯的心一颤抖,看向王太医的眼神更加不善,抓住宝珠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终于,王太医长舒一口气,拿起锦帕,拱手道,“恭喜皇上,德妃娘娘是这是喜脉,刚刚足月,脉象尚有些微弱。”
“可确定?”,赵祯呼一下起身,他今日可谓是刺激不断,先是听到太后懿旨的愤怒,而后以为宝珠得了重病整颗心沉入谷底,这一瞬间又因喜悦而飞入云霄,脚下似踩着云霞,晕晕乎乎的。
“老臣确定!”,王太医神情严肃笃定,无人察觉之时撇了撇嘴,您是皇上,看在您心情激动的份上,老臣不跟您计较。
赵祯坐到床边,抓住宝珠的双手,紧盯着她小腹,眼冒星光,像看着一块绝世珍宝,难以置信的伸手抚摸着她尚且平坦的小腹,喜形于色,凑到宝珠耳边,“宝儿,是白日里那次吗?”
宝珠恼羞的剜了一眼,黑眸里泪光点点,不止为肚子里的孩子,同时为赵祯的态度,他的激动不似作伪,有了这层保障,宝珠的心更安定了。
娇嗔道,“皇上。”,一双白嫩小手覆在赵祯的手上,一起覆在腹部,笑逐颜开,似雪娇弱容颜染上红晕绽放,带着为人母的柔和,赵祯眼眸深了深。
“德妃怎么会呕吐如此厉害?怀四皇子的时候,好像并没有这种情况?”,赵祯首先反应过来,询问王太医。
“回皇上,这,可能与孕妇的情绪有极大的关系。”,赵祯却想到太后的责难,看着脸色白皙透明躺在床上,为自己孕育子嗣的女人,心更加的偏了。
“行了,昨日是哪位太医诊的脉?庸医误人!”,赵祯想起昨日诊断的中暑,心下更是不快,他本就对这个孩子怀有期待,眼下不能找太后的麻烦,自然需要宣泄口。
“皇上,王太医也说了,脉象尚浅,您可不能乱发火,得为咱们的小公主积福呢。”,宝珠拉了拉赵祯的衣袖,一双大眼睛湿漉漉、水汪汪,带着一丝央求,清澈动人。
“好,好,都听宝儿的。”,赵祯不过是借机发泄,眼下心爱的人儿一撒娇,火气去了一大半,顺势借坡下驴,“德妃这一胎仍有王太医负责,要确保万无一失,明白吗?”
“是,皇上。”
赵祯刚要让王太医退下,宝珠拉了拉他的长衫,转身细语,“宝儿有什么要问的?”
“皇上,王太医医术精湛,能不能请他与欢乐交代一番,臣妾虽然生过瑁儿,却仍有许多不懂。”
“行,王太医去吧,另外,将殿内的物件都仔细检查一遍,有不合时宜的,赶紧处理了。”,宫里的女人手段防不胜防,赵祯不过是未雨绸缪,却不想真的检查出了‘好’东西。
“是!”
宝珠冲着欢乐使了个眼色,欢乐与宝珠多年主仆,对主子的意思心知肚明,带着王太医退下。
宝珠拉住皇上的手,苍白的脸上带有红晕,“皇上,谢谢您,不过臣妾刚刚被太后要求拜佛祈福,便查出有孕,实在是……。”
“宝儿不必担忧,皇嗣为大,朕会向太后禀明。”,赵祯眼底闪过一丝坚定,他一定能保护好心爱的女人和孩子。
“皇上?臣妾不是这个意思。恕臣妾直言,臣妾已有了瑁儿,如今再次怀孕,难免成为其她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臣妾请皇上怜惜,可否暂时隐瞒怀孕一事,依了太后的心意祈福,又可圆了皇上的孝心?”
宝珠咬了咬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赵祯,可怜而又无助,赵祯的心猛的颤抖,一颗心沉迷在她黑瞳瞳的眼眸里,满满的只剩下心疼。
宝珠知道自己的处境现在并不妙,目前最好的方法便是借助祈福隐瞒怀孕,再得到皇上的暗中保护,确保万无一失。
赵祯想到宫里女人的狠辣、太后的刁难,第一次对女人多产生了反感,同时又对宝珠如此直白信任的说出心中所想,有一丝雀跃。
“宝儿所言极是,你现如今最重要的是养胎,不过,如果按照太后的意思祈福,太过凄苦了,宝儿现在怀有身孕,正是亟需营养之时,怎能受此委屈?”
“臣妾不是有皇上嘛?再者,臣妾能为国家祈福、为皇上祈福,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觉得凄苦,不过是委屈瑁儿和肚子里的孩子了。”,宝珠哀愁叹气道。
赵祯心下更是感动,对于太后的故意刁难,聪慧如宝儿怎会看不明白呢?不过是担心朕左右为难而已,不比不知道,赵祯更加觉得太后不可理喻。
想到宝儿现如今又有了身孕,本该欢天喜地的,现如今却要偷偷摸摸,愧疚更甚。
抓起她柔软的小手,放到胸前,手心传来扑通扑通强有力的心跳,盯着她的眼睛,“宝儿,相信我,一定不会委屈宝儿,还有咱们的四皇子和小公主。”
他没有自称‘朕’,而是用了我,低头吻住她的红唇,千言万语,化作无声的亲吻,缠缠绵绵。
宝珠放下心防,静静享受这份柔情,就在这时候,一股恶心感从胃里涌了上来,用力推开闭眼享受到赵祯,俯在床边,不停的干呕。
突然被打断的赵祯吓了一跳,转眼看到宝珠干呕痛苦的摸样,小心扶着她为她拍着后背,抓起床边备好的丝巾,轻轻为她擦拭唇角,轻抚她有些凌乱的秀发。
赵祯又是心疼又是郁闷,哎,朕怎么这么命苦啊,小公主不是被朕恶心到了吧,想到这心虚的看了眼宝珠,温热的手掌覆在她的胃部,小心翼翼揉搓。
“有没有舒服一点?这样吃了吐,小公主怎么有营养呢?宝儿再吃点吧,李嬷嬷已经去准备了。”。
宝珠不过是干呕,脸色苍白,眼泪汪汪,抓住皇上的手,可怜兮兮,“皇上,难受,不想吃。”
“那怎么行呢?”
“皇上。”,宝珠娇嗔的扭过脸,气鼓鼓道,“人家心里有事,皇上先帮忙解决了,等臣妾心情好了再吃,好不好?”
“你啊,宝儿请讲,朕定全力以赴,为宝儿排忧解难。”,赵祯得到宝珠的信任,只觉得通体舒畅,迫不及待的表现自己。
“皇上,昨日太监小青被杖毙,临终前曾交代,他传递的那首诗词,是绿柳交给她的,臣妾不知他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是想要拖个垫背的,所以……。”
“绿柳?”,赵祯微微蹙眉,作为一名日理万机的帝王,他哪里会记得一个宫女的名字,即便这个宫女曾经伺候过他多年。
宝珠赶忙解释,“皇上,绿柳原是您乾清宫的茶水宫女,聪慧谨慎,一年前,您觉得臣妾这缺人,安排李总管送来的,臣妾一直将她安排在书房伺候。”
赵祯虽然并未将人对号入座,却明白了绿柳是他的人,怪不得宝儿觉得不好处理,“宝儿现在养好身体要紧,这件事情朕安排李明忠去办。”
宝珠喜笑颜开,“谢皇上,臣妾暂时将人关押在下人房。”
“李明忠,去提审那个绿柳,尽快拿到结果。”,赵祯冲着门外道,一改刚刚的如沐春风,轻声细语,脸色阴沉,冷森森道。
“是!”
绿柳被李明忠冷冰冰的目光扫过,眼里闪过一丝绝望,衣袖里那支老翡翠银钗刺痛手心,她想起刚刚刘全交给她这支银钗时,附在耳边的一席话。
“相信你应该记得这支银钗吧,这可是你亲手插在你妹妹头上的,应该是你母亲的遗物吧。奥,忘记告诉你了,你的好妹妹她怀孕了,你们王家终于有后了。
不过呢,她能不能继续活下去就全凭你的一念了,你如果事无巨细,老实交代,说不定主子一时心软,念着孩子的份上,求皇上留她一命,你应该了解皇上的手段,逃避是没有用的。”
一个时辰后,李明忠黑着脸拿着一沓资料离开,临出门扭头看了一眼奄奄一息倒在血泊里的女人,转身离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不仅赔上了大好前程,而且赔上了一条命。
李嬷嬷笑眯眯为宝珠备上了孕妇营养汤和各式点心,宝珠咬牙,强忍胃里的不适,在皇上的软磨硬泡下,总算是勉强用下一点,随后靠在床上昏昏睡了过去。
她之所以硬撑,不过是为了解决绿柳,现如今她怀孕爆出,亟需解决掉这个内奸,现在只需等贤妃那边的结果,双管齐下,将太后和贵妃之间的矛盾扩大,再有皇上的催化剂作用,不怕她们不上当。
赵祯吻了吻床上熟睡的女人,为她掖好被子,转身交代欢乐,“好好伺候着。”,起身到了外殿,端坐正殿的太师椅,拿起杯盖,轻轻扣着着手里的茶盏,陷入沉思。
青眉抱着一直叫嚷着母妃的四皇子进殿,躬身行礼,打断了赵祯的深思,他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赵瑁看到父皇,立刻忘记了心心念念的母妃,直扑上去。
李明忠回到正殿,便看到英明神武的皇上对着小胖子赵瑁笑颜如花,一副慈父做派,哪里还有半点指点江山,杀伐果断的帝王形象。
李明忠抽了抽嘴角,装作没看到躬身行礼,“回皇上,都招了。”
赵祯斜睨一眼李明忠,将怀里的赵瑁递给青眉抱了下去,冷冷道,“是谁的人?”
“回皇上,是韦贵妃的人,您请看。”,李明忠感觉到上首突然散发出的冷气,小心递上手头的资料,不由替绿柳长舒一口气,能自戕也是一种痛快啊。
赵祯一目十行看完,闭上眼睛,声音低沉道,“韦贵妃的心越来越大了,将人处理了,换一个过来,另外,将清风宫的下人敲打一遍,今日之事不准走漏任何风声,若不然……。”
赵祯的声音带着一股狠劲,皇上有多心狠,李明忠比任何人都清楚,忙磕头退下。
日薄西山,照红了半边天,烘烤了一日的暑气渐渐消散,只剩下那一抹斜阳,洒下一地的金黄,王太医带着清查结果,浩浩荡荡直奔正殿而来,余晖下,他那苍老却慈祥的面容带着几分凝重。
“参加皇上。”,王太医额头冒着细汗,紧随李明忠踏入正殿,跪地磕头,青色太医官袍后背已明显湿透。
欢乐,刘全等人抬着一摞经书,一方檀木香盒,紧随其后,扑通一声跪下,砰砰磕在大理石地板上,额头瞬间红肿,欢乐声泪俱下,“求皇上为娘娘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