烹调野味是郁明的拿手好戏,酿制粗酒他也略微懂一些,临行之前,他早就备好充足的佐料,带在身上,以防不时之需,如今正好派上用场。他略施手段,就将两条肥美的秃鹫大腿烧制成肉香内包的肉干,将大半壶血水调成了血酒。
如此之下,郁明吃着肉干,嘬着美酒,在这荒原之中缓缓徐行,倒是有点当初在安乐县时优哉游哉、安安乐乐的感觉。
郁明并不是目光短浅之人,吃饱喝足之余,也在想着可行的出路,但每每想到最后,只会情不自禁的盼望能够再来一头不开眼的秃鹫就好了。
“唉!该死的哪一只秃鹫啊!你怎么还不来啊?阱爷我都不敢吃饱肚子了……”
才过两日,郁明就只剩下少半条秃鹫腿了,仍旧迷失在荒原中,没有可以用来充饥的植被和动物。
“笨蛋秃鹫,白瞎了一双翅膀!要是阱爷我有一双翅膀,早飞到沙河府吃那传说中的山珍海味去了,哪还会呆在这种人不见人鬼不见鬼的地方!”
郁明漫无目的的走着,用自言自语的方式,轻松排解荒原上令人恐惧的孤寂。他嘴里说着毫无意义的话,耳朵里竟是倏忽间听出了别样的意味。
“要是阱爷我能有双翅膀……要是阱爷我能有双翅膀……”
这句话仿佛暗含着某种魔力,醍醐灌顶般使得郁明心头一震,顿住了脚步。
他将背上的行囊取下来,几番折腾,小心翼翼,从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方方正正的物件来,解开油布,原来是一本书。
此书为手工制作的线装书,有两个巴掌大小,一指厚,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点缀和装饰,看来平平常常,无有丝毫特别之处,但却给人一种舒适平和的感觉,一看之下,就不敢轻易碰触,唯恐亵渎了神圣之物。
封皮右侧写着一行细笔篆字,乃是“龟鹤玄元导气神功”八个神气凌然的亲笔字,笔体工整有力,筋骨如龙,翩然若凤,看似平常,却又甚是不同,一般人根本无法品出其中的意味。
“《龟鹤玄元导气神功》,哈哈!差点把你给忘了,我只学了一点点龟,还没有学学鹤呢!鹤会飞,想来应该有什么飞翔的法门才对!”
郁明眉开眼笑的念叨着,并没有用自己的脏手去碰触书本,而是用那包书的油布好生垫着,郑重的捧在手中,一呼一吸,连着吐纳三次,平稳了心境,才一本正经的向书本轻轻吹出一口气。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此书竟在这一口气下,自行翻开封皮,显露出了扉页。扉页之上是用黑毛笔简单绘成的一副小画,是一副龟鹤图。
仙鹤立于神龟背上,龟伏于地,埋头徐行,鹤唳于天,双翅大张,一静一动,栩栩如生,妙趣横生。整幅小图仅用聊聊几笔绘就,线条墨迹如行云流水一般,宛若天成,实非等闲人物所能画成,让人望之生叹。
郁明对前面的内容都不大感兴趣,连吹了数十下,直接将书翻到下半部分,这才粗略的读了起来。
“《御风术》……《总纲》……《步风》……《轻身》……《骖鸾》……《皋翔》……《九翼》……”
郁明看着书本上一个个沉静的文字,歪着头,苦苦思索了好一阵,终于还是如泄气的皮球一般,恢复了先前的懒散模样。
“唉……想要有双翅膀,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啊!就连最基础最简单的《步风术》都这么难,纵然学成了,也就跑得快罢了,离飞还远着呢!唉,算了,就学学这个《步风术》吧!跑得快总比跑得慢强啊!阱爷我再不济,也不能坐以待毙啊!”
郁明自言自语、长吁短叹了好一会儿,最终做出了决定,将目光锁定在一篇名为《步风术》的文字上,开始默默诵读起来。
“风者,九阳化生之物也,属混沌之分流,创始之元素,可衍化于五行之中,通达于天地之间,飞掠于宇宙星空。风,起始于无,成形于虚,行走于空,湮灭于寂。风者,柔弱甚于水,刚猛甚于金,炎烈甚于火,绵密甚于土,生机甚于木,可超脱于大五行法则之外,洞穿天地之禁锢……得风之道,御风之法,古之所谓御风者也,御风者可探虚宇,可究混沌,造化之深,不可轻言……”
“……”
“龟鹤之息灵妙,一动一静,一沉一轻,若得揉合,相辅相成,可偷造化。以龟鹤之法导息周身,呼吁吐纳,能轻身健体,驱浊藏灵,步履生风……”
“……”
郁明沉浸在这些玄妙的文字之中,浑然不觉时间流逝,就这般,太阳滚过了中天,落向西方,金色的余晖把郁明盘坐于地、捧书苦读的身影拉得长长的,直达天际,最终将其留在渐渐而来的黑暗中。
星辰挂满天空,光华熠熠,辉煌而神秘。一声不知意味的狼啸远远传来,消散在空旷孤寂的荒原中。
“呼……”
郁明吐出一口浊气,终于从书本中回过神来,也终于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早已被寒气渗得凉透了,忍不住一哆嗦。
揉揉干涩的双眼,郁明抬头看向群星密布的夜空,清澈的眼眸中映着点点星光,不禁有些气馁,这么长时间的诵读思索后,除了记住了《步风术》的大致要领外,他几乎别无所得。
“咕噜,咕噜……”
听到肚子里传来不争气的叫声,郁明舔舔嘴唇,“嘿嘿”一笑,咕哝道:“不管那么多了,先吃饱再说。”
他从包裹中取出肉干和血酒,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快朵颐起来。
……
清晨的第一丝明光钻进郁明低垂的眼睑下,催促他从沉息中苏醒过来,伸展一番四肢后,扛起行囊,挂上短刀,开始又一天的征程。
连续多日的无风天气,使得天地间弥漫的尘雾变得越来越淡,只可惜仍旧是黄濛濛的一片,看不清太远的景物。
沙土柔软,走在上面,深一脚浅一脚,极为费力。
“步履生风!”
郁明原本在老老实实的纳头走路,不知怎的,忽然丢下行囊,大叫一声,向着前方沙坡猛冲下去,但还没跑出十丈,就栽倒下去,吃了一嘴沙子,好不狼狈。
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不下一百次了,郁明一边赶路,一边琢磨《步风术》,时不时就要试上一回,遗憾一点儿明悟都没有,走起路来,还是脚步浊重,生不出风来,丝毫不得法道。
郁明从黄沙中拔出深陷的右腿,气恼地吐着口中的沙土,恨恨地原路返回,将行囊重又背在身上,继续闷头赶路。
虽然他已经非常节制,三天之后,仅剩的几口酒也被消耗掉,郁明又一次面临饥饿的险境。
“风……要是能来点风多好!没有风,阱爷我步什么风啊……”
在一处平缓的沙丘上,气乏体弱的郁明停下脚步,眯眼看着远方,面上满是细细的沙尘,已然疲惫到极点。无穷无尽的尘埃微粒静悄悄的降落,肉眼可见,也不知天空中还有多少尘埃在飘。
“鬼天气啊鬼天气!有风的时候你害得我们迷路,无风的时候又害得阱爷我不能乘风疾行,你可真是害人不浅啊!”
“步履生风……步履生风……难道步履真的能生出风来吗?没有秃鹫,哪里来的肉干吃,没有秃鹫血,哪里来的血酒喝,无中生有的东西,真是笑话!笑话呀!”
郁明心中如此想着,擦擦两眼窝里的灰尘,望向头顶天空,只见尘埃之后空空荡荡的虚无,飞鸟绝迹,让人绝望。
“风……到底是怎么来的?”
郁明有气无力的挥手驱赶眼前绵绵无尽的落尘,使得一小片尘埃向前方缓缓的飘荡而去。
“风,起始于无,成形于虚,行走于空,湮灭于寂……御风者难道不是借助风力而行的吗?难道真是步履生风吗?”
郁明感受着身体中逐渐而来的枯槁,饶是他与生俱来的乐观心态,也不免萌生出对死亡的恐惧。如此绝地,实在不是他这样的普通人能履足的地方啊!
盘坐在沙丘上,郁明又一次拿出行囊中的油布包裹,将郁老瞎送予他的神秘秘笈取出来,再一次开始诵读《步风术》,从头到尾,一字不落。
这千多个字,郁明早已烂熟于心,几乎倒背如流,但至今仍不得其法,显然是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也许正是因为他将《步风术》熟记于心,每一句话都揣摩得极为透彻的缘故,此次诵读时,他并不拘泥于个中的语句,而是纵观全篇,通读全文。
如此,反复看了数遍后,郁明还真就从中发现了一个许久以来一直没有注意到的小细节。
“《步风术》……《步风术》……我全心全意按照法门运息导气,倒是忘了研究实际的步法,难道步法就隐藏在这里?如果真是这样,老爹你也太会打哑谜了吧!”
郁明双眼闪光,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