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冷而皎洁,没有一丝风,仿佛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是静止的。
菊下了出租车,抬头看了看上方依然闪烁的霓虹灯,扯动唇角,对自己勾出一丝笑意。
装潢一新的汽修厂房里,一辆现代跑车下,露出一大截长腿,偌大的空间里,只听得到腿的主人在车底熟练地运用维修工具的声音。
自昨晚从医院里回来,完颜初就一句话也不说的钻进了车底,修完了这辆车又去检查那辆车,不眠不休,完全不给阿伦他们插手的机会,大家都很担心他,问他怎么了,他却只是摇摇头继续工作,仿佛现在他除了工作都不知道要做什么。
白天的时候,乔琦在车旁陪了完颜初一整天,小丫头急得都快哭了,完颜初却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完全当她不存在,似乎现在在他的眼中,除了车还是车。
好哥们儿程轩对于完颜初的难过看在眼中,急在心上,差点儿没冲去白箫箫那里来个当面质问,谁都知道能让这个总是充满活力的家伙变成如此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但是,感情的事,从来来不得外人插手的,所以他最终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门口处传来响动,完颜初察觉,滑出车底。
抬头看到有人正推门进来,定晴一瞧,却是菊,让他不由得一怔。
很快的,菊也看到了完颜初,顿了下身形后,缓缓地走向他。
完颜初站起身时,菊正好走到他的面前,本觉得应该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可是现在,却只能是淡淡一笑了,
“这么晚了,还在工作啊?”菊环顾了一下厂房设计,随意地问着。
完颜初不置可否,边褪着手套边说:“不在医院里呆着,跑这儿来做什么?”
菊找了个椅子坐下来,拉起大衣裹紧自己,现在的天气的确有些冷了,但面前的这个家伙却还穿着短袖,身体素质好得让他嫉妒。
“有件事想拜托你。”菊说。
“什么?”完颜初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拿起摇控器考虑着要不要将冷气打开,但是看了看菊便作罢了,气得菊差点儿对他瞪眼睛。
“是关于箫箫的。”
完颜初放落毛巾的手停在半空,立即转头看他,问:“箫箫怎么了?”
“我想,”菊叹息的语气里有着深深地懊恼和自责:“我可能给箫箫惹了些麻烦。”
二楼,阿伦的房间里。
阿伦瞪住电脑屏幕中的画面,吃惊的嘴巴是越张越大。
屏幕中的娱乐版头条上,赫然有着一条大幅标题:
乌展菊在XX医院上演生死恋,揭开了其隐退娱乐圈的真正原因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像菊这种正走红的明星。即使昨天事发突然,又是在医院里,没有人拍下当时的情景,但是流言还是瞬间就在网上传播开来,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已经有人查到菊的女朋友姓氏名谁了。
网上的那个名字,一开始阿伦还以为只是同名同姓而已,可是后来有一张照片是乌展菊同一个女孩儿手牵着手从水族馆里出来,被有心人拍了下来放到网上,只是远远地一张,但是熟悉他们两个人的人还是一眼便可以认得出来。
昨天阿初确实是从医院回来后就开始不对劲儿的,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
“怎么这样啊?”
突然的一个大嗓门儿将阿伦吓得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来,回头看到程轩不知何时已是一脸惊讶兼生气的站在身后,不免没好气的道:
“大哥,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好吗?”
现在重建的汽修厂正是步入正轨的时间,所以有的时候工作得晚了,程轩就会留下来和阿伦挤一张床,今晚也不例外。睡醒一觉后,程轩起身要上厕所,却发现阿伦还在上网,且嘴巴张得可以吞下一枚鸡蛋,便好奇的走过来瞧瞧,结果,两人的心齐齐地为完颜初沉入了谷底,这乌展菊若是健健康康的一切都还好说,追女孩子嘛,各凭本事,但他却是一个身患重症的人,真是打也不是,抢也不是,难办啊。
怪不得阿初这一日两夜来一声不吭的,两人看看桌子上的闹钟,已是凌晨两点多了,不知道阿初是不是还在玩命的工作,便准备下到一楼去看一看,既然知道了前因后果,怎么也得劝劝,让他自己一个人在那儿憋闷着,还不得别扭出毛病来。
两人顺着楼梯刚要步下最后一级台阶,还没转弯时,却听到了一楼隐隐地竟有说话的声音,便停了脚步,细听。
一楼,完颜初和乌展菊坐在休息椅上。
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圆木桌子,完颜初的面前放着一罐冰啤酒,而菊呢,却是一杯热奶。
刚刚完颜初问菊想喝点什么,尽尽地主之宜,菊说无所谓,于是,他便在冰箱里找了一包袋装牛奶,在微波炉中热了递给他,然后又为自己拿了一罐啤酒。
菊看了看两人的待遇,不禁皱眉用女真语说了声:“还真把我当成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啦。”
完颜初眼皮也不抬,扣开了啤酒拉环后,“咕嘟咕嘟”喝了两大口冰啤酒,感觉凉意直通肺腑之后,才也用女真语道:“不是当成,你本来就是。”
切,菊虽然还有个小不服气,但也无法,拿起牛奶来轻啜了一口。
如果拿掉“情敌”这个头衔不谈,他们两个还真算是漂流到这个时代的老乡呢,于是当两人都用母语说话时,气氛便在瞬间变得轻松起来,有些话也问得很自然。
“到这个时代来,有后悔过吗?”菊用汉语问,他想,完颜初毕竟是王子出身,如果还留在金朝很有可能还会做皇帝,忽然来到了这么个世界,将所有的一切归零,做起了普通老百姓,心里多多少少总有些不适应吧。
完颜初不答,反问道:“你呢?后悔吗?”
“我才不会。能来到这里,脱离那个毫无自由的时代,我是别提有多庆幸了。”
完颜初淡笑,道:“别以为在金朝时,只有你的身份是个束缚,我的身份对于我来说,也是个让我想奋力摆脱的枷锁。所以,我特别感谢箫箫,让我因为她而有机会置身于不同的世界中。”
“嗯,”菊点头,道:“的确,没有箫箫,我们也不可能有这份穿越时空的奇缘了。”
……
躲在楼梯口处的程轩和阿伦听到这里,看了看对方,一时之间甚至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在梦游,程轩伸手掐住了阿伦的脸蛋儿——
“哎哟,疼啊。”
阿伦吃痛的叫出声来,在偌大的空间里格外地响亮,立即吸引了完颜初和菊的注意,两人站起来寻声望去。
程轩和阿伦见躲是躲不过了,只好走了出来。
阿伦用力咽了口口水,望着面前的两个人,感觉心脏扑腾得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试了好大劲儿才勉强问出口:
“你们,你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呀?”
……
天还没有亮时,程轩和阿伦经过两个小时的过度兴奋而累极地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虽然一直觉得完颜初的来历有些奇怪,但是他们绝对没有想到过,答案居然是这种啊,于是,在睡梦中,一个还在那里呓语着“金朝”,另一个则是在迷迷糊糊地说着“王子”。
完颜初送菊出了汽修厂,在门口,菊说:
“箫箫的心地太柔软,我因救她而震坏了心脏,所以她的心里觉得对我有着亏欠,才会选择放弃你而和我在一起……”停了一会儿,他才又继续道:
“从现在开始,我再不会出现在箫箫的面前。”
菊的全身都透着一股落寞和绝然的味道,在凌晨这片灰蒙蒙的天地中,更显清瘦,令完颜初有些心下不忍。
“你要去哪?”完颜初问。
“当然是去治病啰,就算只有三成的把握也得试啊。”菊避重就轻地说。
“我问的是,你要去哪里治病?”完颜初再问。
“我不会告诉你的,”菊看到远处有一辆出租车正向这边驶来,于是边招手边道:
“我知道你这个家伙从来都不愿意骗箫箫的,如果箫箫真的因为找不到我而伤心着急,你可能会忍不住地告诉她,所以,我不会告诉你的。”
车已经停在了两人身旁,菊打开车门后,顿了下,道:
“好好对箫箫,不然,不会放过你。”做鬼也不会。
出租车渐渐地驶离了视线,在黎明前的苍茫里消失不见,完颜初却默默地站在原地,很久很久。
清晨,医院里。
“321的病人一大早就已经办理出院手续走了。”护士小姐一脸抱歉的说着,因为她知道面前这个一脸焦急的女孩儿在找谁,昨天她也亲眼目睹了急诊室里惊心动魄地感人一幕。
“是菊亲自办的出院手续吗?”白箫箫再问。
护士小姐摇摇头,道:“不是。好像是昨天来过的那个人,可能是乌展菊的朋友吧。”
白箫箫咬住下唇,忽地又想起,问:“那个人有留下什么联系方式吗?”
护士小姐依然只是摇头,令白箫箫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白箫箫茫然地在菊曾经住过的病房门口的椅子里坐了下来,护士小姐走后,她就一直那么坐着,仿佛失了魂般。
菊走了,她没能留住他。
菊不见了,她要到哪里去找?
心底彻骨地凉意传遍全身,令她躬起身子,抱住膝,瑟缩成一团,那天她问过姚可威菊会去哪里治病,姚可威没有说,只道让她去问菊本人,但是她问了,菊却没有告诉她,只是说有可能会先到北京、上海几个大城市的权威医院里去看看,现在想来,菊根本是在敷衍她而已。
对了,她可以去菊的经纪公司问问看,白箫箫忽然想到这一点,便片刻不再耽搁的站了起来,急步出了医院,但是到了医院门口,却不料竟被两个记者拦住了——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记者将麦克风举在白箫箫的面前,连珠跑似地问:
“您是白小姐吗?请说一说您和乌展菊的关系好吗?乌展菊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样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另一个记者扛着摄像机也不管白箫箫同不同意,就在那儿拍摄,这时,也不知打哪里又冒出来几个记者,顷刻间就将白箫箫团团围住了,七嘴八舌地问着一大堆地问题。
白箫箫有些懵了,一时之间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正不知所措时,有两个人一下子冲进了人群,其中一个是拉住白箫箫就跑,另一个则是在他们身后拦住欲追的记者。
白箫箫看到拉住她的那个人的背影,立即认出是完颜初,便加紧了脚步跟在他身后。
完颜初将白箫箫塞进早已等候在路边的跑车中,自己也上了车,拦住记者的阿伦见势也三步并做两步的钻进车里,在记者们还没碰到车门时,程轩一踩油门儿,车子便呼啸着如离箭的弦般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