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熟的稻田仿佛漫延到天边,与蔚蓝的天空接壤。
秋风吹起金色的波浪,层层叠叠,滑入人心房,泛着点点涟漪。
白箫箫与菊漫无目的地走了好久,来到了这里,郊外的稻田边,便同时喜欢上了这份远离尘嚣的静谥与和谐。
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碧空万里,微风阵阵,许多佃农们都在忙着收割,赶在下霜之前。虽然难免疲累,但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难掩着对丰收的喜悦。
不知是谁,在此时唱起了民谣,清脆悠远,与山水相映,纯静的嗓音中不含一丝杂质。
这就是原生态歌曲吗?白箫箫在心里模糊的想着,其中唱的歌词她是一句也没听懂,应该是女真语。
“他唱的什么?你听得懂吧?”白箫箫一直觉得菊应该是个女真人,就算他从未说过自己是。
菊挑眉,佩服她语气中的笃定。扯唇笑了笑,他并不介意告诉她。
“翻译成汉语,也就是天气晴朗,喜迎丰收,希望官府不要调高赋税,让佃农们都能过个开心年等等。”说到这里,菊的眼神忽然变得迷离起来,眼前金色的,如浪的稻田仿佛与记忆中的某个地方重叠。
自他有记忆起,他就是个没有家乡的人,他所在的乌古论部族人民一直都过着提心吊胆的迁徙游牧生活,他们从不用担心丰收与否,因为他们没有土地。只是**祈祷着下一站会是个水草丰足的地方,没有马贼与盗匪出没。
白箫箫认得菊此时眼中藏着的是什么。因为,连日来,与关之焰、艾羽一起聊到二十一世纪时,大家的表情就是这种。
到底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啊。
白箫箫拍拍菊的肩,在对方看向她时,安慰的笑笑。菊有些震动,但随即,心中却又浮起了一丝气恼,于是,他没好气地道:
“你这女人,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拿看可怜虫的眼神看我?”第一次在“风华楼”见面的时候,她就不止一次对他闪过这种眼神,气得他牙痒痒地。
他很可怜吗?他从不觉得,天下间的可怜虫多得是,他才不愿跻身其中自怨自艾。
常听人说女人情感丰剩,但他自入行以来,看到的女人多是自私自利地,也没见谁会像眼前这个小女人这样没事便崩发一下慈爱的,该不会是唤起女人天生的母爱心里了吧,菊的脑中忽然闪过这项认知,不自禁打了个冷颤,不行,怎么说他也是个堂堂大男人,绝不能让自己喜欢地女人给看扁了。
男人?他什么时候开始有男女间的两性区别认识了?
菊还记得,那一年,他十二岁,乌古论部落的营帐中,来了一个人,穿的衣着是他从没见过的华贵,在一群孩子中,那个人独独选中了他,于是,在母亲的泪光中,在部落人民的希冀与祝福中,他随那个人走了……后来的三年岁月,那个人教会了他如何捕获一个人的心,令猎物失魂,甘愿落入他手中,任他摆布,不论那个猎物是女人亦或是男人。
所以,直到现在,他都不认为,男人一定要与女人在一起,男人与男人,女人与女人在一起又何妨?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一开始会对完颜锦倾心的原因了,因为他根本没有非***不可的观念。
而如今,菊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白箫箫,并不是因为她是女人,也不是因为他认识到了正统的情感,而是因为她就是她,她是白箫箫,如此而已。
白箫箫收回手,她自认自己也不是什么情感丰剩的烂好人,但对菊,她却不得不承认,总是在下意识里,心里便滑过怜惜的情绪。
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她知道,她伤了这个小大人儿的自尊心了,于是,故意叹了口气,道:
“你还有家可以想,当你累了倦了的时候,还知道有个家在等待你回去,可我呢?连如何回家都不知道呢。”
这下变菊换上那种表情了,看着白箫箫细瘦地,甚至还有些微抖动地肩膀,心里不免酸酸楚楚,有种想把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搬来她面前的冲动,只要她展颜一笑。
拍拍白箫箫抱住膝的纤手,希望这个现学现卖地举动还算到位,因为他实在没有什么安慰人的经验。可是,下一刻,始终低着头的白箫箫却忽然抬起头来,绽放出一个大大地笑容,道:
“你看你,现在也是一副看可怜虫的表情哦,所以我说,这种表情只是人之常情,很自然地流露出来而已,并不会伤害人的自尊心,至少我就没有,你这孩子就是太敏感了。”
前面说的,菊都仔细地在听,可直到“孩子”二字,却让他气得差点没蹦起来,大声道:
“谁是孩子?再过半年我就十八岁了。你再将我看成孩子试试?”
哎哟,一时口误,捅了马蜂窝了,忙拉住菊安抚道:“安啦,知道你是大人,不是孩子啦,乖哦。”
还说什么“乖”?分明就是在哄孩子,菊的眼睛越瞪越圆。
“哎呀,有只风筝挂到树上了。”白箫箫大叫,立马转移某人的注意力。
看白箫箫一副大惊小怪地样子,菊也禁不住向不远处那棵白杨树顶看过去,是一只燕子纸鸢,一群孩子在树下急得都快哭了,奈何树太高,再会爬树的小孩儿也不敢轻易尝试。
看了看白箫箫后,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走向那群孩子,白箫箫也立即跟了上来。别以为菊的爱心也在泛滥,他自认没那么高的境界,他只是不想某人为那群不相干地小孩子着急而已。
现在是他与白箫箫单独相处的美好时间,由不得外人来打扰。
菊使出轻功将纸鸢拿下来后,白箫箫立即换上了一脸崇拜,这让菊的心里轻飘飘地,一扫刚刚地不快,可是,就在他还没高兴多久呢,白箫箫的一句话却又让他头大了起来。
“你这功夫就是传说中的凌波微步么?教我好不好?”
“呃……不是我不肯教你,只是,练功是需要资质的。”
“那么,你是说我笨啰?”
“不是,练功很辛苦的,不是像你这种柔弱地女孩儿能承受的。”
“我不怕吃苦,教我啦。”
“轻功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学得成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嫁给我,那么咱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在一起练功了。”
“咦?借机逼婚那你。”
“呵呵,不是逼婚,考虑一下嘛。”
“切~”
……
“醉仙居”的二楼,完颜锦还没有走,只是先前的茶,换成了现在的酒,一口接一口的,每一口都可以感受到那液体滑进胃中,燃烧到四肢百胲的滋味,然后,那份灼热感变成了箭,刺进他的心脏,硬生生地疼。
都说酒可解忧,啧,胡说八道。完颜锦皱眉,在心里忍不住啐了一口。
他的酒量并不好,如今已是喝了不少,只求一醉,都不可得。他很少放纵自己如此,但今天他想给自己一个例外,就这一次。
现在,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人,用担忧地,甚至是楚楚可怜地眼神看着他。那塔拉部族族长最疼爱的女儿,那塔拉喻美公主。
那塔拉部族久居大金西北方,近些年日益强大,甚至有威胁到完颜部中央集权之势。所以,皇上选了个最有效,也是最快的巩固中央集权的方式,那就是通婚。
本来皇上的意思是将喻美公主赐婚完颜初的,可是完颜初现在的眼里只有一个白箫箫,岂肯就范,在喻美公主来中都后,是正眼也没瞧过她,于是,完颜锦就算捡了个大便宜,陪着喻美公主玩遍了中都,即而一举俘获了喻美公主的芳心。
如果能够娶到喻美公主,对完颜锦现在所处的局势来说,是求之不得地。有了那塔拉部族的支持,完颜锦等于与成功争储又近了几分。
但是,面对这个长相娇美,一心一意爱慕着他的女孩儿,完颜锦却始终不能够真正开心起来。即使他故意让她出宫时着男装,明着说是为了她的安全,实际上,是想看看别的女孩子扮起男人来是个什么样子,能不能像白箫箫一样让他心动。
可想而知,他失败了。白箫箫穿起男装来的无畏与顽皮,又岂是一般女子可及的?
白箫箫,这个名字,在心里每喊一次,全身的每根神经都像是会随之震动一次。菊和六弟都对白箫箫展开了追求之势,她都给了他们机会,她并没有直接地拒绝他们,不是吗?可是为什么,他就不行,她拒绝得那么干脆,丝毫不留有余地。
他好恨。紧握着杯子的手在不可抑制地颤抖。
“锦,你怎么了?请你别这样,好不好?喻美好害怕。”终于,喻美公主开口了,从刚刚来这里找到完颜锦,他就是一副有很多心事的样子,酒也喝的很凶,她从没看过这样的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纤手盖在完颜锦颤抖地手上,柔柔怯怯地,我见尤怜。
完颜锦震动了一下,直觉地想甩开,可是理智终是战胜了放纵地欲望,看向喻美公主,她将是他的妻,皇上很快便会下召赐婚了,这样一个柔美地女子,即使心里再不喜欢,也不能让她太委屈了,更何况,她还有很大的用处。
哦,这项认知连完颜锦自己都觉得不耻,一时之间,他终于明白,他恨的是什么,根本就是他自己。
完颜锦对喻美公主笑了笑,告诉她没事,要她安心,并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虽然喻美公主的脸上仍是挂满担忧,但双颊早已是羞红一片了,煞是好看。
这时,完颜锦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皓月楼”,是完颜初。这几天,为了争取婚姻自主权一事,他几乎是被皇后半软禁起来,如今想是得知了皇后来了“皓月楼”,怕有什么闪失,便匆匆赶来了。
只是佳人此时却不在,哼,完颜锦有一丝丝痛快。不知当白箫箫与菊一起回来时,完颜初会是个什么感觉,会比他更心痛吗?他倒要看看。但是,显然他没有想到的是,享受报复的快感的同时,自己似乎还会多痛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