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兵部出来,完颜初先是回寝宫洗了个澡,换下一身汗湿的脏衣后,才去了皇后处。听说皇上皇后正在秘密筹备为儿选妃事宜,而现在适龄且尚未娶妻的王子中也就他与完颜锦了,所以说,不论他与白箫箫未来的感情路如何,先与自己的母亲告备一下他目前的感情状况与心仪的对象总是没错的。
还未到皇后寝宫,就见一个小太监急急跑来,称皇上皇后在荣日殿宴客,要六皇子务必参加,这倒让完颜初觉得奇怪了,宴的是谁?结果,到得荣日殿,完颜初一见席间客人,第一个念头就是,他的行动似乎、很可能晚了一步……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首座的自然是皇上皇后,左手边是温都乃干夫妇及其小女儿兰罗,在一番君臣等等的问安跪拜礼之后,完颜初坐在了右手边。
皇后一见亲儿,自然免不了要象征性地微责两句,什么一大清早就不见人影,要一干长辈等你等等,完颜初忙的起身向诸位道歉,众人打着哈哈一笑而过。
温都乃干夫妇是完全一副看准女婿的姿态,而皇上皇后对于这件事的重视程度更是让他们的脸上充满了藏不住的笑意,因为,依种种迹象来看,储君的宝座是非这位六皇子莫属了。
兰罗却远没有她的父母那样乐观,明显削瘦的脸庞和那双望着完颜初的似水明眸中,无法隐藏的强烈地渴望与悲哀,都让她仿如盛开地水仙般散发着楚楚可怜地美。
就这样深深地,一瞬不瞬地,从完颜初进入大殿开始,一直注视着他,抛却所有女儿家的矜持,抛却所有对权力的虚荣,自从失去他之后,她才知道,他对她有多么的重要。为了他,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她愿意与他回到草原去放马牧羊……如果皇上的赐婚是上天给她的唯一一次挽回他心的机会,她愿意全力以赴,做回他心目中的兰罗。
完颜初抬眼,与兰罗的视线瞬间相碰,却又很快的调开了,兰罗的削瘦让他忍不住心疼,如果一会儿真的聊到赐婚一事,他又该如何拒绝,才能让她的痛减到最低?
果然,在一段歌舞助兴之后,皇上终于聊起了大婚一事,皇后也随声附和,还特地招兰罗坐到她身边,拍着兰罗的小手不住的夸赞,更是让温都乃干夫妇乐得合不拢嘴,完颜初意识到此时必须抓住时机反对,否则一旦父皇开了金口,就无论如何都挽回不了了。
于是,完颜初站起来,跪在父皇与母后面前,在皇上将“赐婚”二字说出口之前,他大声地,坚定地道:
“儿臣尚幼,还不想大婚,望父皇母后成全。”
一句话将大殿中的热络气氛降至冰点,所有人都看着跪在中间的完颜初,然后,皇上看向皇后,你不是说这小子心仪兰罗的吗?既然没有这回事,咱们这样子大费周张的,是在干什么?
皇后自然感觉得出皇上眼中的责备之意,进尔倒至她面部的某根神经开始无法抑制的抽动,握着兰罗的手也僵硬起来,而兰罗呢,她的手在颤抖,她知道,她该克制,在皇后的身边绝不能失态,但是,她做不到,皇上的赐婚是她唯一的希望啊,他怎能,他怎么可以,连她最后的希望也吝于给予。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进入大殿禀报道:
“五王爷在大殿外等候请安。”
此时皇上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闻听完颜锦从淄州督办苏郁一案回来,便缓了缓神色,挥挥手要完颜初起身回坐了。
完颜锦进得大殿,问安落坐后,与皇上回报起案件始末,殿内原本认亲的形势转为了公事化的严肃,赐婚一事便未再提起了。
其实关于苏郁一案的始末,完颜锦已在前几日的八百里加急里向皇上有过细述了,为苏郁夫妇平了反,抓了两个不高不低的官儿做了主谋的替罪羊,定了个不高不低的陷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当初皇上要完颜锦督办此案的意思就是不要牵连太大,所以结果也就如此而已。显然皇上对完颜锦的办案能力还是有些欣赏的,毕竟如此圆滑的处事作风是他这六儿子完颜初学不来的,就像这次的拒婚,唉。
说完了公事,完颜锦又起身道:
“儿臣在淄州无意间寻得一个物件,想献给父皇。”他说的时候,眼中自然流动着献宝似的孩子气的光芒,让人忍不住跟着提起了好奇心。
完颜锦拍了拍手后,一个候在殿外的侍官捧着一个托盘进来。当托盘上的红绸布揭开的一瞬间,皇上的眼睛忽地亮了起来,托盘正中静静的躺着的是一把短刀,刀鞘上那两颗硕大的红宝石正闪着幽幽的熟悉的光芒。
“拿给朕看。”皇上急道。
侍官立即急步上前献上。皇上轻抚着短刀,满脸的喜悦,拔刀出鞘,左右端详……除了皇上与完颜锦之外,大殿中其余的人都是一脸困惑状,不明白这把短刀对于皇上来说,究竟有何意义。
仿佛完颜锦听到他们心中的疑惑似的,自动作出了解答,道:
“儿臣小的时候,就听说过父皇少时与辽作战的一些事迹,特别是父皇带领的十几人的小分队与辽近百人的撤退队伍狭路相逢的那一次交战,尤其让儿臣记忆深刻。史官曾说过,父皇在那一次战役中丢失了心爱的配刀,觉得十分可惜。但这一次,儿臣赴淄州,没有想到的是,竟然在一家古董店内无意间看到此物,回想史册上对此物的描述和画相,更觉得这便是父皇丢失的那把配刀了,于是特地带回来让父皇验证。父皇,您看,这把刀可是您丢失的那一把?”
皇上盯着刀身,顿了顿后,又立即笑开来,显得龙颜大悦,点头道:
“正是此物。当时战况惨烈,杀敌时也不知插在哪个辽狗的身上了,打完后,再回头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此刀是先帝馈赠之物,朕十分喜欢,那时候年纪小,杀敌时都不曾掉过眼泪疙瘩的朕,还为此刀哭了好一顿鼻子呢。”
皇上有心情开起了自己的玩笑,虽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各怀着心事,可是都会应景的回以笑声,殿内的气氛也终于恢复了某些温度。
荣日殿的聚会散后,皇后以眼神要完颜初扶自己回宫,完颜初只好乖乖的从兰罗的手中接过母亲的手,却没心情看兰罗的欲言又止和泫然欲泣,满脑子都想着该如何形容白箫箫,才能让母后一下子便喜欢上她,只要她母后这一关过了,他想争取箫箫的心就会更有把握,他太需要支持了,来自家人的支持。
皇后殿内。
“什么?又是白箫箫?魏继川的义妹?”皇后几乎从椅子中跳起来,大声确认着。
“是啊,母后听说过她吗?”完颜初不解,母后是怎么知道箫箫的,而且还是这么大反应?
“我当然知道她,而且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每一个王子都在为大位之争动尽了脑筋,刚刚锦的献刀事件足以说明一切,可她这个傻儿子却还在为儿女情长之事让她心烦。
“为什么?”完颜初的心一沉。
“她是个汉女,更重要的一点是,皇上已有意将她赐给锦了。”
“什么?”完颜初直接从椅子中跳了起来,瞪着他的母亲,而他的母亲以眼神告诉他,是真的。
……
皇后宫里的气压是紧张的,但在另一个皇妃的宫中,却是弥漫着胜利的喜悦与得意的。
允妃自皇上肯让自己的儿子赴淄州督办案一事以来,就对未来的大位之争更加充满了期待与信心。由于太过兴奋,她说了句很傻的话:
“看来老天也帮咱们娘俩儿,让你无意间寻得先帝赐给皇上的配刀,这次的龙颜大悦与你的办事得利必然大大加大了咱们的成功进程……”
“母妃,”完颜锦打断了母亲的话,轻啜了一口茶后,才又轻描淡写地道:
“您真的以为孩儿寻得的就是父皇丢失的那把配刀吗?”
允妃张大了嘴巴,“不是吗?”
“机会是要自己去争取的,老天不会特别眷顾谁。那把配刀是我找师傅照着史册上的图样精心打造的。”
“可是,皇上怎么会没看出来?”
“皇上当然看出来了,您以为他老糊涂了吗?”完颜锦摘下配戴在腰间的玉笛,习惯性的把玩着,眼中有着依恋和不甘,自从白箫箫将它还给他之后,它就未再离开过他的身边。
“只不过,”完颜锦继续说下去,“皇上并不想让一个心里一直崇拜着他,并且一心想让他高兴的儿子失望而已,反正这把刀做得与真的所差无几,才能让他一时间也没能认出来,如果他说是的话,又有谁敢去考证说不是呢?”
允妃看着她的儿子,也不免要震惊,一直以为,他还只是个任她摆布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