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什么,全名柴越尧,是刑部侍郎柴越山的弟弟,现任户部员外郎,年少有为,家世清白,尚未娶妻,无不良嗜好。
坐在荷塘边,白箫箫在脑中沉淀着小林刚刚拿回的第一手消息,听柴越尧的语气,虽然不算正式相识,但白箫箫确信,他们两个除了隔帘赏乐之外,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交集,可是,她刚刚从旁问了问小如,小如却说并未听过什么柴公子。更何况,完颜祈姮自小入魏家,对自己的要求就像是一个儒家的小卫道夫,在她来之前,根本几乎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去的地方也就是到在宫里当贵妃的姐姐那儿说说体己话而已。
难道,是在宫里有过一面之缘?算了,自个儿瞎猜也无用,还是问一问当事人吧。
于是,白箫箫去了完颜祈姮处,可是,在白箫箫将她怎样跟踪柴越尧,他们之间的对话,以及小林打探到的有关信息和盘托出后,完颜祈姮还是一脸摸不着头脑状,而且是更加糊涂了。
“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吗?”白箫箫再问。
完颜祈姮依旧摇头,“这个柴越什么,我是连听都没听过。”
“这就怪了。”
“他还说我未必会想要认识他?”
“是啊。”
“他还说除非他为我做一件事,我才有可能接受他?”完颜祈姮一句句的重复她刚刚吸收到的信息。
“嗯。”
静默片刻,完颜祈姮重重的点头,道:
“我想,他一定是认错人了。”
“啊?”不会吧?那么忧郁的表情,那种形于外、无法隐藏的情感,其实是认错了人?太夸张了吧。
“明天我要见见他,当面问问他,究竟为什么会认错。”完颜祈姮打定主意的道。
“好吧。”也只能如此了,不过,今天被她这么一吓,不知那个柴越尧还会不会再来哦。
第二日午时,雅间中的完颜祈姮与二楼窗台前的白箫箫,莫名的,都有点紧张,柴越尧会来吗?就算他来了,他会说吗?他真的只是认错了人吗?如果是认错,那么,他心中的女孩儿又是谁呢?
“老板,今天你好像坐立不安的样子,在等什么人吗?”单雪的活告一段落,为一桌客人上好一盘卤牛肉后,扬着可爱的瓜子脸,忙里偷闲的问。
“没什么,只是在等待一个谜底,有点兴奋呢。”白箫箫如是说。
单雪挑挑眉,好奇的问:“猜谜吗?说说看。哦,老年在叫我了,我得去干活了,过一会儿,我也帮忙猜啊。”
“好。”白箫箫点头的同时,看着单雪轻快离去的背影,忽然有一个假设及可能的意识在脑中一闪而过,但她还未来得及抓住并细思时,等了大半个中午时光,那个柴越尧终是没有让她们失望的来了,所以,那个念头也就被她暂时搁置到了一边。
但是,那个柴越尧却只是照例在珠帘前站了一会儿,将一朵新鲜的黄蔷薇留下后,并未如以往的坐下来品茗,而是转身就要离去。
白箫箫情急之下,喊了一声,“柴越尧?”
柴越尧顿住了脚步,琴声亦戛然而止,感于琴声的突停,众食客也都顿住了动作,偌大的二楼空间竟一时间静得出奇。
但是柴越尧并未多做停留,举步又要走,雅间内的完颜祈姮终于忍不住了,以她生平最大的音量,道:
“站住,我有话问你。”
柴越尧再次顿住,然后,白箫箫看到他的脸闪过不敢相信的神情,接着,猛地,转身,大步行去,一掀珠帘,冲进了雅间……
这一切动作都来得太快,白箫箫根本还来不及反映,那个柴越尧已经在雅间里了,而当她也冲进去后,看到的就是柴越尧大睁着双眼,瞪着完颜祈姮的模样,嘴里还喃喃的念着,
“不对,不对,你的声音不该是这样的,虽然我没见过你,但咱们说了那么久的话,我认得你的声音,不,不,你不是她,我是说,我认得她的声音。那么,你又是谁?为什么会弹她改的那一段‘乱红’曲。”
完颜祈姮第一时间听懂了柴越尧断断续续的读白,在白箫箫还没将柴越尧说的“你”、“她”形成一道信息过脑时,完颜祈姮已喜道:
“我真的猜对了,你认错了人,而这段改过的‘乱红’曲,是别人教我的。”
“是谁?她在哪?她好吗?”柴越尧追问。
完颜祈姮依旧笑容可掬,道:“你何不亲自问问她呢?”同时,以眼神告诉柴越尧看身后,他立即转身,于是,他看到了单雪,后者正一脸莫名其妙的站在他的面前,单雪是听到异常后,进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的,却没想到会是这种状况,并且,一瞬间,瞄头又都指向了她……
“你是……”单雪皱眉问着。
“你没见过我,但你应该记得我的声音吧?”柴越尧有些激动,有些兴奋,有些不知所措,万一她根本就忘记了他的声音,怎么办?这张秀气的容颜他曾幻想过几千遍几万遍啊。
“我记得,我记得,你是那个人,我记得你。”单雪笑开来,他记得他的声音呀,怎么可能会忘呢?
完颜祈姮和白箫箫悄悄地退了出去,留给这一对刚刚相识,却早已相知的小情人单独相处的空间来互诉衷肠。
半晌后,二楼的食客们已基本散去的时候,柴越尧走出了水晶帘,脚步却异常沉重,见到白箫箫和完颜祈姮,只是深深的作了一揖,表示谢意。之后,回头看了看依旧晃动的珠帘,却看不到心爱姑娘的脸,再之后,一甩头,虽落寞却更带着一抹坚定的,大步离去。
白箫箫与完颜祈姮面面相觑,不明白本该是甜甜蜜蜜的一对小恋人,何以一下子变成了这样。
雅间内,单雪跪坐在桌前,望着她心爱的琴,泪流满面。
白箫箫与完颜祈姮都不知该怎样安慰她才好,所以只能坐在她身边,拍拍她的肩,为她换掉已湿的手帕,女孩儿是水做的,这句话一点儿都没错,要不然,这样娇小的身子怎么会一下子涌现出这么多泪水呢。
终于,好久好久之后,单雪哭累了,大大的眼睛,红红肿肿的,望了望白箫箫和完颜祈姮,虽依然止不住抽咽,但她仍是断断续续地诉说了起来,因为她知道,她们都是她可信赖的朋友。
其实单雪姐弟并不姓单,而姓苏,全名苏落雪、苏落雨,单是他们母亲的姓。
此事缘于一件朝廷拨发的振灾官银被盗一案。今年淄州境内的旱情十分严重,见于老百姓们的庄稼颗粒无收,朝廷除了减免了一切赋税之外,还为此地区拨了五万两振灾官银及十万石粮食,但是,莫名其妙的,竟有一万两官银不翼而飞了,此事上表至朝廷,朝廷立即派刑部侍郎柴越山进行彻查。首先怀疑的对象当然是淄州境内的官员们是否监守自盗了,结果真的在知府苏郁府内找到了这批官银,当下便将苏郁扣压了起来,待找到更有利的证据后再定其罪,可就在这时,中都传来消息,柴越山的母亲病危,这使柴越山变得急燥且归心似箭,于是见有两项证据可证明是苏郁监守自盗,便匆忙给苏郁定了罪,并上表朝廷,判苏郁夫妇入狱十年,对于苏郁夫妇大呼冤枉之词一概不予理会。
在柴越山查案期间,柴越尧也跟着哥哥来到淄州,并在姻缘巧合之下,在一处苏郁的别院外听到了一段改后的“乱红”琴曲,十分欣赏,而隔着一面高墙,两个小情人也同时动了心,可是,就在他们满怀欣喜的心情等待着第二天的见面时,一切意想不到的事情就那样子毫无预警的发生了,让他们措手不及——苏郁夫妇入狱,并很快被定了罪,柴家老母亲病危,兄弟俩匆匆赶回中都。柴母病逝后,柴越尧十分悲痛,儿女情长一事自然无心提及,但等悲伤渐淡,他来到淄州再寻佳人时,却早已是人去楼空了。后经打听,他才知道,他哥哥判的苏郁夫妇竟然就是他心中佳人的父母,而自苏郁夫妇入狱后,苏府一切财物均充公,苏落雪和苏落雨也早已不知下落。
苏落雪和苏落雨坚信父母亲是被冤枉的,所以化名单雪、单雨来中都准备告御状,但是,他们也同样知道什么叫做官官相护,而苏郁又是汉人,在中都这种尽是金人的地方,有谁愿意为他们出面,为汉人作主呢?更何况,在苏府搜出官银一事,明显是有人陷害的,那么,这么大的事,幕后主使者又会是谁呢?别再状告不成,反倒被坏人来个先下手为强,别说父母救不了,他们两个的小命恐怕也会难保,到那个时候,一切就都不可挽回了。
所以,苏落雪、苏落雨两姐弟来中都后,并未急着去告御状,而是默默的观察着形式和可能会帮助他们的人,而现在,他们认识到了六王爷完颜初和魏继川的正直为人,就打算找个时间对他们和盘托出,请他们帮忙。
但是,柴越尧希望苏落雪姐弟先不要这么做,因为他从淄州回来后,曾找过哥哥谈过此事,柴越山也对于这件案子办得太过草率而有些后悔,案件本身还有诸多疑点,但是为了仕途前程,又不想承认错误,推翻重审。更何况,现在柴越山的恩师达鲁古克宁已经上表朝廷,要柴越山接任刑部尚书一职,所以,现在若要翻案,不仅柴越山铁定会与升职一事无缘,甚至还会令左相达鲁古克宁面上无光。所以,柴越山一直未下定决心。
柴越尧不希望苏落雪姐弟告御状,由别人揭发哥哥的错误,所以正在想办法和哥哥沟通,希望哥哥能够主动承认,将一切挽回。毕竟主动承认误判与被揭发之间存在着很大的差异。
“……一切事情就是这样。”单雪,哦不,应该叫苏落雪才是,她说完整个前因后果后,紧握的拳头更加坚定了。而她喜欢的人居然就是害父母入狱的仇人的弟弟,这是她最不能原谅自己的。
“那么,你给柴越尧多少时间来劝他哥哥回头呢?”白箫箫问。
“三天,三天后若柴越山不能主动提出案件重审的话,我会跪请六王爷和魏大人帮忙告御状。”
唉,白箫箫和完颜祈姮互望了一眼,若柴越山肯主动承认错误,重审此案,还苏郁夫妇一个清白还好,否则,这一对小情人岂不是要反目成仇了?造化弄人啊,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