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明黄色的身影在走过我身边时,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不过很快就坐上了主位。但是,他却没有让我们起来,只是怔怔出神,不知定定地看着什么。不知是我的刻意还是什么,他,似乎一直再看我!不,不,一定不会,一定是我自作多情······
“你······”那个熟悉的声音!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疑惑、惊异、温和,那声音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之情,似乎和我一样,是不可置信。但那个声音的主人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清了清嗓子道:“都免礼吧。”
“谢皇上。”
“皇上怎么在这个时候过来了?倒吓了臣妾一跳。”香贵嫔见皇上来了,立刻搔首弄姿起来。
那皇上却不看她,向皇后笑言:“朕知道今天景仁宫热闹,便特意来看看。”
“皇上说的是呢,选秀过后,这宫里也不会向以前那么冷清了,皇上也要雨露均沾才好,不然又是寂寞了。”皇后坐上了主位边那把太师椅。
“哪里又寂寞了呢?是娘娘您这景仁宫太大了些,又没有子嗣承欢膝下,若没有臣妾们,您自然寂寞了!”淑妃拨着红玛瑙耳坠,莞尔一笑。
“呵呵,还是淑妃你穿玫瑰红最好看。”皇上置之一笑。
“谢皇上夸奖!”淑妃得意的望了香贵嫔一眼,香贵嫔愤恨却不敢言。
“话说回来,如今虽都请安过了,可臣妾仍是不认识这些新来的妹妹们呢。”香贵嫔又发话了。
“既然如此,那贵嫔你就来问问吧。”皇后笑而不语。
“恩,宁媛是嫔妾宫里人,自是认得。那旁边这位······”
我见香贵嫔看自己,忙福身道:“嫔妾贵人佟佳凤岚,给贵嫔小主请安。”
“呦,是淑妃娘娘宫里的呀?”香贵嫔撇了淑妃一眼。
“回小主的话,嫔妾正是淑妃娘娘宫里的,景阳宫丽珏堂。”香贵嫔听见“丽珏堂”三个字,笑容一僵,又转而道:“听闻婉贵人通读史书,又才貌双全,在京都人称‘四全姑娘’,可是个才女呢,如今见来,也不知是不是名而不实。”
“小主缪赞了,嫔妾不过略略识字些罢了,又何来才貌双全?却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那嫔妾这样,倒成了不德之人了。”我面不改色。
“呵,贵人好厉害的嘴,倒叫本嫔不知如何是好了!”
“贵嫔你今天倒活跃的很。”
“皇上,嫔妾何时不活跃了?”香贵嫔不解其意,只得小心翼翼的笑。
“活跃是好,可活跃过分了就不好了。”皇上突然严肃起来。
“谢皇上教诲。”香贵嫔忽而笑道,“贵人好生谦虚,那本嫔倒要考考贵人一番。”
“嫔妾愿听其从。”
“文妃娘娘不也是宫中的才女么?倒是和这位贵人比试比试啊!”香贵嫔带着小小的得意,看向文妃。
文妃淡淡一笑,“比试?若是真有才华之人又何须拿出来炫耀!”
“皇上,臣妾是想,女子如花,倒叫这贵人为每个娘娘吟诗两句,也不拘着什么,历史名家的就好。”香贵嫔带着胜利的笑意,幸灾乐祸。
“这······”皇上有些微微犹豫。
“皇上不必犹豫。”我深吸一口气,“那嫔妾便开始了。”
不知在场有多少人在看我的好戏,我回眸,瞧见晚宁担忧的神情,心下一暖,朝她一笑。
我胸有成竹,樱花碎步轻轻上前,“嫔妾献丑了。”呵,真以为我佟佳凤岚是绣花枕头么?这京都才女的美誉可不是空有其名!
“凤凰相对盘金缕,牡丹一夜经微雨。”我向皇后道,“嫔妾谨将此句献给娘娘。”
皇后微微一笑,“京都才女果然不负盛名。”
“娘娘缪赞,嫔妾愧不能当。”我退后几步,转向淑妃福礼然后道:“春成锦绣风吹折,天染琼瑶日照开。”
“贵人冰雪聪明,本宫的确喜欢玫瑰。”淑妃笑言。
“娘娘喜欢就好。”我莞尔,“山花山开春未归,春归正值花盛时。”
贤妃似是带着歉意道:“本宫没读过几本书,倒不知是什么花呢,让贵人见笑了。”
“回娘娘的话,是山茶花。”
“恩,”贤妃向皇上道,“这位妹妹真是饱读诗书呢,皇上又得佳人了。”
我微微抬头,见他脸上流露出惊羡与赞许的神情,什么?这张脸,那笑容,那么那么熟悉!感觉有冷水一桶从我身上浇下来,我的天!
一时间竟也是呆住了,随后自知失态,转向文妃。文妃依旧是淡淡的笑意,波澜不惊,她也是紫禁城的才女呢。我看见那青丝上的并蒂兰花镶粉翠长银簪,深吸一口气道:“婀娜花姿碧叶长,风来难隐谷中香。”
文妃只是笑而不语,也许是我看错了吧,她那眼波里有着惊讶与欣赏,甚至是释然的神情。
我只作不见,“九江三月杜鹃来,一声催得一枝开。”
安妃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笑道:“杜鹃是一种很艳丽的花呢。”
“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我一笑嫣然,正好让香贵嫔看见了那如花一般的笑容,她的神色一滞,想把那一抹鄙夷的眼神掩饰:“贵人亦如桃花。”
“贵嫔说笑了,婉······她是把碧桃比作你。”我倒抽一口凉气,他刚刚叫我什么?
“嫔妾愚钝,让皇上见笑了。”香贵嫔讪讪笑着,坐下后不忘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并不畏惧,只是对着她微笑,又回身向姗贵嫔道:“何须名苑看春风,一路山花不负侬。”
“山花?倒和贤妃娘娘的山茶很像呢。”姗贵嫔玩弄着琉璃白玉护甲。
“姗贵嫔没读过几本书,就敢这样说么?”我一惊,竟是文妃徐徐开口,笑疏离,“这首诗是杨万里一首咏映山红的诗作,‘何须名苑看春风,一路山花不负侬。日日锦江呈锦样,清溪倒照映山红’。”
“若说是映山红的话,就和安妃的杜鹃花没有区别了不是麽?”香贵嫔得意地笑了。
“两位贵嫔竟不知这映山红指红色的杜鹃花么?”文妃冷笑,轻蔑道,“而安妃和姗贵嫔的关系,又岂是旁人随意挑拨离间就能生疏的不是么?安妃和姗贵嫔情同姐妹,香贵嫔你何必挤在她们中间呢?姗贵嫔帮助安妃抚养皇长子,堪称贤内助,与安妃一样,都是爱子心切。杜鹃花、映山红,这位妹妹的比喻很贴切呢。”
“娘娘蕙质兰心。”我惊奇文妃怎会帮我说话,还知道我这样比喻的意思!
“摩舍那摊冲石过,曼陀罗影漾江流。”向顾昭仪道。
“月明阶下窗纱薄,多少清香透入来。”向吴昭仪道。
待我向吴昭仪念完,香贵嫔道:“吴答应就不必了吧,虽同姓吴,到底是下人出身。”
“小主此话差也。虽然吴姐姐是只是个答应,可自古英雄不问出身,又比嫔妾早一些侍奉尊上,自然也是嫔妾的姐姐,又如何不能献诗呢?”我走向吴答应,见她面色通红,感激地望着我,“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
“好一个‘柳絮飞时花满城’!”皇上双手一击,“今儿也不早了,你们都散了吧,朕与皇后还有事要谈。”
“是,臣妾(嫔妾)告退。”
刚出景仁宫,见众位娘娘走远后,晚宁拉着我的手道:“刚刚好险,多少人幸灾乐祸呢,还好岚儿你······”话还未说完,就听后头有人娇滴滴道:“两位姐姐好生漂亮,让妹妹仰慕不已。”
我和晚宁回头,见一个穿着浅朱红齐胸襦裙的女子,浓妆艳抹,珠翠满头,极是俗艳。
“你是······”晚宁疑惑,我则已经为她身上浓厚的脂粉味恶心得难受。
“嫔妾景福宫红鸢堂常在南宫倩给两位姐姐请安。”那南宫常在满脸讨好地笑。
“恩,你起来吧。”晚宁道,“倩姐姐今年多大了?”
“十七。”
“那么我和婉妹妹却是要叫你姐姐一声呢。”
“不知景福宫主位是······”
“景福宫无主位,除了嫔妾外,倚棠馆住了何宝林,碧痕堂住了瓜尔佳常在,祈云阁住了姚彩女,叠翠阁住了蒋彩女。”
“这景福宫很大,与其它宫殿的一殿、二堂、三阁、四楼不同,它有一殿、二馆、四堂、六阁、八楼,只住了一馆、二堂、二阁,主殿羽歆殿也空着,你们五个倒也清净。”我微笑。
“倒不是清净,嫔妾觉着寂寞的很,才想找二位姐姐说说话。”
“倒不是我和宁姐姐不想陪你,只是我们还有事。”我巧笑倩兮,“听闻御花园秋色不错,姐姐可以去观光观光。妹妹们就先行一步了。”
“宁姐姐。”
“哎,才入宫几天,就遇上那么难缠的人儿啊。”
“姐姐杞人忧天了,宫里就是这样。”我又想起一事道,“姐姐住着咸福宫可好?香贵嫔可刁难你了?”
“贵嫔待我还算客气,我才入宫那天就给她请过安了,无非说些酸溜溜的话罢了。只是前头听淑妃说皇后护着‘自己人’,无疑说香贵嫔是皇后的人,既然是皇后的人,就应该知道岚儿你是太后的侄女啊,怎的还如此刁难?”
“那我便放心了,姐姐去我丽珏堂坐坐吧?”又听见玩之话,“谁又知道呢,随她去吧。”
晚宁温婉一笑,“好,岚儿你住丽珏堂,我住欣若堂,都是不错的地方呢。”
说话间已到了景阳宫,步至丽珏堂,才坐下一盏茶时分,外头道:“慈宁宫里耿姑姑来了。”
“快请进来!”
“奴婢给岚小姐请安,”熏鸽一袭紫色长衣,“给宁媛请安。”
“姑姑免礼。”我笑道,“赐座!”
“奴婢这就不坐了,太后请您去宫里呢。”
“恩,那有劳姑姑跑一趟了,饶我先去更衣罢。”
“好好好,宁媛小主可要一同去?”
“姑姑好,我就不去了,还有事呢。”
“恩,那奴婢告退了。”
“小邱子,送姑姑出去。”
坐在梳妆台前,默默。
“可是不知道怎样打扮了?”晚宁撩开帘子进来道。
“是呀,去见太后打扮庄重落了刻意可不好,又不能穿太素的颜色,真叫我头疼!”
“原来大美女也有不知道咋打扮的时候?”晚宁捂嘴笑道。
“姐姐不要笑话我了。”我回眸,“倒是姐姐刚刚说还有事?”
“岚儿,你可还记得凌烟么?
“你说冷熏御公主?”我惊喜道,“说来入宫后事多,也没想到去看看她!”
“如今可是圣悦长公主了。”晚宁微笑道,“话说她如今住在春禧殿,不,若珏殿了。”
“若珏殿?”“是呢,就是原来的春禧殿,还专门给改了名儿。”
“巧呢!你住欣若我住丽珏,连起来就是若珏殿!”我奇道。
“便宜尽被她占去了!”晚宁捋一捋发丝,“你可想好要送她点什么?我给你捎去。”
“‘大礼’到时候我自己给她送去,”我摘下金镶珠翠软手镯,中嵌翠环,环中有莲瓣式金托,每瓣嵌南珠一颗,翠环背面八角形的镂空托底,精致无比,“又是翡翠又是金的,价值连城,因为我戴过,送去给她吧。”我将手镯拢在晚宁腕上,终于想好了,换上一件芙蓉仙鹤月白三镶水袖旗袍,迎风飒飒,又罩上一件及膝杨妃色织锦长坎肩,缀着茜草红花边。
“倒是姐姐你的朝云近香髻不错,回裳可会梳?”
“宁小主的发髻奴婢如何会呢。”回裳笑着。
“我来给你梳吧,朝云近香髻。”晚宁笑着刮一刮我的鼻子,“下次再不给了,好好学着。”
“嫔妾谢过宁媛!”
“哎”晚宁连连摇头,“这么多年了,你的调皮劲儿也还没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