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醒来时,窗外依旧冬日暖暖,已睡了一天。
两眼酸涩,又是不自禁流出眼泪来。她静默了一会儿,起身洗了个脸,便开门下了楼。
昨日的狼藉已是清理干净了,大堂内仍是空荡,只坐着半夏与三笙俩人。
见到他们,月娘一笑,道:“今日齐整,你们都在。”
月娘笑的仍是僵硬,但两人佯装未觉,端的和平日无样。半夏调侃道:“你今日可懒了,这么迟才起来。”
三笙也微微一笑,点点头,便算是同意半夏的话了。
月娘瞪了瞪半夏,道:“你再不收敛你那嘴巴,小心今个儿没屋子睡。”
半夏倒是不吭声了,只拿着红玉般的眼睛直瞅着月娘。
“你们今日既无事,那可否替我走一趟?”
半夏整了整脸上表情,听得月娘道:“他今日出殡,替我去上柱香吧。”
顺眼望去,月娘眉眼如画,笑意盈盈。
“你,莫不是不去了?”
月娘摇了摇头,眼神迷离:“自是去的,只不过我这落魄样,怎么见他?”
半夏本还想说些,一边三笙悄悄扯了扯她袖子,她便尽数咽了回去,点头道:“知道了。”
月娘闻言,笑容未退,径自走到门前:“我等会儿便和你们见面。”
开门,满街哗然,灯笼喜庆。
月娘一阵恍惚,身体轻摇,很快便稳了下来。
她垂下眼,眼下青黑,
昨日,已成隔日。
三笙与半夏一路无语,很快便到了月娘所说的屋前。
那屋也说不上简陋,却也不算气派,房檐两边挂上了白灯笼。
半夏与三笙隐隐听见了哭声,两人对视一眼,抬脚进了去。
大堂内,只见一黑棺,旁边或站或坐着三五个人,皆穿丧服,掩面哭泣。
两人出现无声,又是伤心时,过了会儿才被注意到。
一中年男子止了啜泣,迎了上来。他面容黄瘦,眼中布满血丝,半夏暗度着应是家长,便向他作了个揖,装着哀痛道:“在下与…”她微微愣住,这才想起还不曾知道月娘心上人的名字,不禁脸红停言。
这看在中年男子的眼里,却是以为半夏悲恸不能言语,便顿首道:“愚儿平日多亏公子扶持。”说着,男子又红了眼睛。
三笙赶紧道:“您老人家还请节哀。我们只来与兄长道个别。”
男人点点头,转身又走回了一形容悲痛的妇人身边,紧紧搂住了她的肩,妇人便侧身伏在男子身上痛哭。
一时间,室内惨然。
半夏俩人正想走上前时,却听得门外锣鼓震天,两人对视,皆是不解。
妇女止了哭。男人也抬起头,盯着门外,变了脸,怒骂道:“便是有哪个厮汉……”
待看清后,他止了言语,便连半夏与三笙也一怔。
月娘身着缂金丝广绣大红衫,长裙拖地,头带玉步摇。腰似盈盈不堪一握,明眸皓齿,眼波流转,一颦一笑,倾国倾城,真真是应了那天人之姿的传言。
只见月娘轻移莲步,走到了黑棺边,棺内无人,只留一件旧衣。
月娘轻轻笑了起来,道:“我今日穿了嫁衣来,你娶我,可好?”
无人应答。
这时,中年男子反应过来,指着月娘,道:“你这是作甚?”
月娘转过身,对着男子与妇女便是跪了下去,低声道:“他说了,回来便是要迎我过门的。”
男人应是知道月娘与自己愚儿的过往,看了她这副样子,只是长叹了口气,道:“你走吧。”
月娘未言语,仍是跪在原地。
妇女确是止不住哭声,挪到月娘身边,抱着她道:“…不值得啊,别困了你一生。”
月娘摇摇头,眼睛通红,她紧咬着下唇,硬是挤出一抹笑:“这颗心已是他的了,还怎么收的回来?”
闻言,妇女便是嚎啕大哭。
月娘轻离了妇女怀抱,从怀中掏出一块竹板,半夏眼尖,便知道这是前日自己帮她挂上去的。
月娘将竹板端正放到了棺木里,站起身,朗声道:“一拜天地。”
说完,便对着屋外盈盈一拜。
直起身,面前妇女仍是哭得不能自己。月娘从怀中掏出帕子,轻柔抚上了他的脸,拭去泪痕,柔声道:“伯母,他走了,让我来照顾你们好不好?”
“我们两个半入土的,怎么能再连累你?”
月娘半仰起头,眨眼的功夫又低了下来,声音轻颤:“伯母,我怕我忘了他。”
“我那么的欢喜他,怎么能把他给忘了?”
“伯母,就给我点念想,好不好?”
“我不愿他走了,也不安心。”
半夏听着月娘近似无声的呢喃,心中绞痛。三笙不出声,略微靠近了点半夏,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热度,传了过来。半夏没有挣脱,恍惚道:原来,他的手是有温度的。
妇女终是顺了月娘的意,扯着丈夫坐到了主位上。月娘浅浅一笑,刚想开口,三笙便说道:“二拜高堂。”
月娘一怔,随即微笑着向三笙点了点头。
又是一拜。
“夫妻对拜。”
独自一拜。
月娘直身,浅笑道:“这下,你便是赖不掉了。”
紧接着,眼泪夺眶而出。月娘收了脸上笑意,缓缓瘫下了身子,伏在黑棺上,呜咽道:“我哭花了脸,你怎么就不来帮我收拾收拾?”
“若是你以后变了心,享受二房,我是定不会应的。”
“你这人,便只许有我一人。”
“我与你生不能同衾,那便死同穴,可好?”
“你且顺着我,等等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