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莫颜仍是个不思进取的小妖，整日只知躺在梅枝上闲睡。
青梅竹马的莲妖百里秦早早便修成了人形，有事无事便到梅树前转一转，手执白扇，眉梢得意。莫颜总显得极不耐烦，双眼一闭，身一侧，便只剩下后脑勺对着百里秦了。
那日，正值清秋，天空碧蓝如洗，草木苍翠。
午后的暖阳和煦，莫颜倚着树干假寐着，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是旧时相识，莫颜稍稍挥手，本是枝繁叶茂的梅树立刻退了绿意，干枯瘦弱。
脚步声渐近，莫颜睁开眼，宽敞的衣摆在面前停住，纹着翠竹的衣袖荡漾着。
“这树，植在这里，也算是缘吧。”来人声音温厚清脆。莫颜抬头，不自意撞进了一双浅浅笑意的黑眸里，鼻尖萦绕着男子身上的松香。
男子是举家来宁安做生意的。莫颜听着新建府内小妖的私语，不耐烦地翻了个身。
树后，是一座八角形楼阁。
每日早上阳光熹微之际，赵珂便起了床，提着满满的一桶水来到梅树前，水波清漾，泛出银光，莫颜被惊醒，睁着惺忪的眼瞪着赵诃，后者浑然不知，还嘟囔道：“书上说这时辰最宜浇水，可这么多天怎就不见长呢？”
莫颜看着赵诃蒙眬的睡眼，半是好气，半是好笑。
白日，赵诃便拾了一本书，坐在房内细品，手边是一杯热茶，每每读到兴致处，总会不自觉地吟读出声。莫颜本是最厌烦听这些穷酸词的，但听得久了，也记住了一两句，却仍是兴致缺缺。
赵诃最爱下棋，他手指修长，指甲晶莹圆润，执着一颗棋，极为好看。有时陷入沉思，眉峰微蹙，嘴唇紧抿；待尘埃落定后，又长舒一口气，笑意盈盈。莫颜是没耐心的主，可对这样的赵诃，她常常看着，忘了时间。
瘦了腊梅，肥了芭蕉，绿了新荷，残了麦稍。一晃，又是一年冬。
百里秦来赵府的次数少了，他正寒窗苦读，准备考取个功名，风风光光地把莫颜娶回家。为此，他三番五次地在莫颜面前细数修炼人形的好处。莫颜被烦的恼了，；拉下了脸，百里秦只能摸着鼻子，悻悻地回去了。
梅树健壮了，交错的枝桠上冒出了小小花苞。
赵诃欣喜若狂，一天安心不下来读书。呆在书房里，总偷拿眼瞅着窗外。莫颜站在树边，面若桃花。
赵诃早上起来，院子里一片静谧。他披上了外衣，推开门，却被眼前景象惊得无法言语。
夜幕低垂，繁星点缀，梅花怒放，盈盈漫天。天地之间，为此物最夺人心扉。
莫颜看着赵诃由惊诧变到欢喜，也不禁展颜。
簇簇墨梅间，是谁，乱了谁的心？
莫颜开始认真修炼了。百里秦知道后，笑的都快闭不上嘴了。
百里秦终于高中进士，一子闻名天下。他兴冲冲的跑到赵府，莫颜却出神地盯着书房。百里秦顺眼看去，男子侧脸温柔。风光的进士脸上褪了笑意。
莫颜修成了人形，一身火红衬得她肤如新雪。
但此时，赵诃已与安瑚相遇，两人闲时吟诗作对，或对弈一盘。安瑚下得一手好棋。莫颜思索，自己对诗词毫无兴趣，对弈更是难上加难。似是，自己迟了……
百里秦欲渡天劫，未成，反受了重伤，只凭几年功力吊着。
莫颜仍守在树上，只是未曾出现在赵诃面前。
夜深露重。莫颜惊起。
书房内点起了灯，窗纸上两道身影亲密。
莫颜敛下眼帘，揉了揉冰冷的脸颊，转身向外走去。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我是何其幸运，今生得以遇见你；我又是何其不幸，与君仍是过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