匾额上的刻字为“清水寺”,底下大门开着。
“师父,这……”
“将孩子抱过来。”
“是!”
“她怎么办?”
看着女尸身上厚厚的雪,老比丘尼持掌一声:“火化她。”
“那位女施主身上的信。”
“是她的生平之事,这个孩子的父亲不知道是谁。”
“既然这孩子与佛门有缘,何需在意她的俗事。”
“主持说的是,是我看不清了。”
老比丘尼是清水寺的主持,是个不言苟笑的六十岁老人,清一色的青灰道袍和比丘尼帽中特显威严,是她为婴孩息尘剃发洗礼,取法号息尘。
息尘六岁时,主持带她去山下一座山庄内为山庄一位贵人做祷告。
进入庄内,小息尘就被庄内的奇花异石所吸引。静静欣赏时被一个清爽的男声所打断:“前天是和尚,今天是尼姑,真有意思!”转过头就看到给她们带路的婢女小跑到墙下对墙上的少年惊恐道:“少庄主,您在做什么,请快下来!”
“会摔断腿的,你真要我跳下去?”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请等等,奴婢马上叫人来!”婢女去叫人,息尘一行人不知所措,主持一声:“稍安勿躁。”所有人都静了下来。息尘这时才看清坐在墙上的人的脸,他脸色苍白,眉眼却闪烁着与面色不相符的精光:“嘿,那边那个小尼姑,不要盯着我太久哦,小心破了色戒!”
“小施主,请自重!”
“师傅,我破戒了吗?”息尘小心拉拉主持的衣袖,小声问道。
“……”
“哈哈哈,小尼姑,你真可爱!”说完,他纵身向前一越,在众人瞪大的眼睛下从墙上跳了下来,蹲下站起,潇洒转身就走。
婢女赶来后问主持:“我们少庄主呢?”
“刚走。”
“……”
“师父,我们要住在这吗?”
“是要住些日子。”
“我不能乱走对吗?”
“对。”
息尘顿时一脸失望,垂着脑袋。
主持摸着息尘的头说:“我们不是来玩的。”
息尘立即正坐郑重点点道:“嗯!”
“观主,少庄主想请息尘小师傅讨教。”
“息尘?”绝尘师太微微皱眉,看着婢女似笑非笑的脸叹道:“待贫尼嘱咐息尘几句。”
“好的。”
“小师傅,请跟着我走吧!”
息尘牵着婢女姐姐的手几次回头看师父有点担忧的眼神。
“施主姐姐,少庄主为什么找我?”
“呵呵,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哦。”
“好小的尼姑!”
“你几岁。”少男少女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地把息尘问愣了。
“你饿了吧,吃吧!”少庄主将石桌上的几盘点心推到息尘面前托腮微笑地看着她。
“嗯。”
见息尘毫不犹豫地吃了,少庄主眼神一变,扬唇吡笑:“喂,这里面有肉呐。”
“嗯。”息尘握着甜食,抬头看了眼少庄主后,低头继续默默吃。
“就这样?”
“师傅说不知者不罪。”
“……”
“好有意思的小尼姑啊!”少男少女又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开了。
少庄主:“散了!”
意识到气氛不对,公子千金们了然地看了眼对方道:“哦,我们也该回去了!”
小息尘不动声色的吃完后道谢:“谢谢!”
少庄主:“喂,你明天还会来吗?”
歪着肉肉的小圆脸蛋,小皱眉道:“我不知道。”
“师傅,我今天吃肉了。”小比丘尼垂着头一脸愁容。
“知道怎么做吗?”
“息尘知道。”
“去领罚吧。”
“不是说不知者不罪吗?”
“知道有肉后,我又吃了。”说着小脑袋再次低下,认真抄起经书。盘坐在她身旁的少庄主两手撑身后,眼睛瞄向息尘的笔和经书,见她如此认真并不再说什么,仰头看着屋顶放空。
“……”之后他只要一有空就会跑来看息尘静坐敲木鱼。
夜幕降临,房内的人诡异地一个接一个的不见了,最后屏风后出来一人,身披薄衫低头走近自己,看着眼前比自己大上好几岁的女人,少庄主冷洌一笑道:“给我滚!”
“孩子,求求你了,为这个家留个后吧!”
他寒心一笑:“娘亲,我才刚满十二岁。”
“娘亲知道,只是,只是……对不起!对不起,孩子……”
“不是有堂兄他们吗?”
庄主夫人显然根本没想过庄主兄弟的儿子们过:“他们算什么!”
“至少比我命长。”
“孩子……”
“与其奢望这不靠谱的留种,不如现实点,过继一个。”
“……”
“大夫不是说我不可能有孩子吗,所以现实点……”
“也许……”
“那为何所有人说我时日无多,娘亲,你真觉得会有奇迹?”
等庄主夫人挂着泪痕若有所思地离开后,少庄主的笑脸面具终挂不住了,恢复冷漠的面孔,垂眼展开纸扇,视线不在扇面上,思绪飘远在院外,耳朵似乎听到了小小的木鱼声,嘴角上扬,合上扇子,跟随自己的心情,去找了她。
“小尼姑,你知道吗,我不想死。”
“……”
“小尼姑,为我敲木鱼吧!”他笑着说。
“为什么?”
“提前感受下在棺材里的感觉。”他躺在地上睁着眼睛,小息尘似懂非懂地敲了一下,感觉不太好,便不敲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的少庄主,发呆。
少庄主最后还是在众人的悲怆中走了,他最后的笑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息尘,你为何而哭?”
“师傅,息尘觉得他好可怜!”
“息尘,出家人是不能哭的。”
“呜呜呜——”
“只有这一次,下不为例。”
息尘三十岁的时候,庵堂香火甚少,为寻生计,庵内众尼姑纷纷离开自寻出路,息尘也打包离开了,一路化缘,十年后找了个地方,托人建了个小庵庙,因为庵堂位置太过偏僻,很少有人知道,且来拜庙。
“这地方叫什么?”
“没有名字,对了,师太你既来此处,想必与它有缘,赐个名如何?”
“不敢当,贫尼法号息尘,息尘谷如何?”
“息尘谷,不错不错!”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昨天夜里一声巨响,然后我们就看到隔壁村上空火光高亮。”
“有婴儿声?”
“怎么会,村里人都烧成尸块了,这小婴儿是怎么活下来的?”
“难道是妖怪?”
“啊!”
“子不语怪力乱神。”
“这位师太……”
“肯定是不祥之人!”
“将她交给我吧。”
天黑了下来,息尘抱着小婴儿回到了息尘谷,寂静的山中吱呀一声,门开了又关上了。息尘给婴儿娶了个名字叫无嫣,正值秋天,落叶枯木,花色皆无,应景地取了个无嫣。无嫣跟普通的婴儿没有什么不同,因此息尘和村民都对无嫣可能有妖神力的想法改变了点,虽然那场火灾那么得残酷!全村的人都死了。
双手合十,抱起婴儿,对着脚下的女尸喟叹。
“师父,她是谁?”
“你师妹。”
“师妹?”
“现在是五月,她叫五月。”
“师父,你为什么要带铁铲下山?”
“有点事。”
“哦。”
“照看下你师妹。”
“好!”
一直平静如无波水面的村子便似炸了锅的油面,霹雳啪啦地见人就咋呼昨日出现的陌生女子。
“你知道吗,昨天有个大肚子的女人进了村!”
“是谁?”
“不知道外来的!”
“她死了,那个孩子被息尘师父抱走了!”
“又一个不祥之人!”
“为什么这么说?”
“物以类聚!”
“息尘师父果然菩萨心肠!”
无嫣听到这些话很难过便问息尘师父:“师父,是因为我连累了师妹吗?”
“不是。”
“那他们为什么说师妹也是不祥之人?”
“师父我也不知道。”
“师父……”无嫣用两手背抹眼泪。
“别哭。”
村民再一次聚在一起讨论开来:“听说是********你怎么知道的?”
“村子里识字的人拆开了那女娃娘亲留下来的信,然后就什么都知道了!”
“果然是不祥之人!”
在外面呆久了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回到息尘谷的无嫣很是困惑问息尘师父:“师父,**是坏人吗?”
“有好有坏。”
“……”无嫣似乎没有得到真正想要的答案,但又好像只有这么一个正确答案的感觉……
“其实人并没有单纯的好坏之分。”
“……”
“你还小,长大后就会懂的。”
“如果长大后,我还是不懂呢?”
“会懂的。”
“……”
五月有一次生病,疼痛难受到哭了,息尘轻揉揉五月的头,并给小五月讲起了少庄主的故事:“病魔带给他的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但师父我每次看到他的笑,就会感觉到很难受,我曾替他哭过几次,每次都会被他笑,这时候我又会在想,能逗他一笑也不错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