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上官家的时候已经是斜阳西下的时候了,虽然一别才数月之久,可是上官家原本气派庄严的宅邸经过抄家等一系列的大祸,在斜阳照耀下看起来已经是萧条不堪,过去的朱漆大门,油漆都已经剥落了,过去的雕梁画栋,如今全部积满了蛛网灰尘,过去富丽堂皇的上官大将军府邸,如今已是如同经过百年风吹日晒下的老院般沧桑的感觉。
上官舒下了马车,推开那扇久久无人问津的大门,随着‘嘎吱’一声,举步走进了院子,院子里的场景映入眼帘,是杂草遍地的院子里空空如也,只有几根树枝盲目的摇曳,几朵不知名的小花独自散发着芬芳。
上官舒扫了一眼,心底满是悲凉,这就是她从没正式踏足过的娘家,这里门庭显赫的时候,她只是个不能露面的祁王侍从,当她衣锦荣归时,这里却已经物是人非,无人问津了。
上回上官家抄家的时候,她只进过大门之内的地方,此时再往前走,一连穿过几个院子,都是死一般的寂静,也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仆从,想来原来上官家的仆人们应该都被发卖或者遣散了,而伺候她的侍女还没有到,看来皇帝终究是对上官家心有隔阂了,不然的话,再过几****就要出嫁,宫里至少应该派宫娥来这出嫁的府邸打扫收拾一下才对,如今这般任其荒废而不闻不问,看起来是只打算做面子上的光鲜工夫了,反正只要上官舒老老实实的上了花轿完成和亲的任务,这上官家的其他人过得怎么样,皇帝也用不着来多费心思了。
想到这点,上官舒心中涌起一阵更深的悲凉,这就是爹爹一辈子拼命打仗,尽忠报国的下场吗?就为了一次中计上当,一次败仗就把之前百战百胜的功绩全部给抵消了吗?难怪那些说书先生的故事里都说天家无情,伴君如伴虎,皇帝果然是无情的人啊。
不知上官馨母子如何,上官舒往院子深处走去,正见上官馨百无聊赖的坐在花园中的小石亭,手里一朵艳红的苦情花,有一下没一下的将花瓣拔个干净。
“上官馨?”上官舒喊道,只有在上官将军面前她才勉为其难的称她一声姐姐,为的是不想让上官大将军闹心。在两人相对时候上官舒不会自作多情的当上官馨是自己的姐姐,且不说何氏母子俩又何尝把她当过上官家的人,就拿上官馨愚蠢的带回假计划害死了父亲来说,上官舒心里也恨极了她。
“哟,朝阳公主倒是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嫁到蛮族做世子妃就不愿意回来了呢。”上官馨眼里满是嘲讽,将苦情花揉碎了捏在手心。
上官舒听着心里不是滋味,她请求回大夏出嫁不过就是想再回来看看亲人们,没料到才一见面上官馨依旧是恶言相对,她张了张嘴想驳回去,最终还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不打算同无理取闹的上官馨斤斤计较,于是饶过石亭正准备远走。
“怎么的,当了公主就不把我这当姐姐的放在眼里,问你两句话都不回答就想走?”没想到上官馨不饶人,站起身来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喋喋不休。
本来这些天来的舟车劳顿让上官舒疲惫不堪,又加上心情低谷,不愿意同上官馨较真,但是现在她不依不饶的纠缠起来,倒是激起了上官舒心中的怒火。
上官舒转过身来,稳稳几步踏进小亭,冷冷瞥了上官馨一眼,忽然扬手一个巴掌冲着上官馨那张俏脸扇了上去。
“啪!”的一声脆响,上官馨的左脸上顿时浮现出一只清晰的红指印,这还是上官舒看在同父所生的情分上手下留情,否则便以她的武功,可以直接将上官馨打晕过去。
“你,你你你……竟然敢打我!”
上官馨从出生以来就没有被人管教过,更没有人碰过她一手指头,这次真是被打蒙了,她左右环顾一下,却没见有一个人可以为她撑腰的,只好指着上官舒的鼻子嘶叫道:“你这胆大包天的下贱婢子,竟然打本小姐,你就不怕我让我娘去宫里告状,太后娘娘一定会好好收拾你的!”
上官舒的眼中浮现出深深的鄙夷嘲讽之色,想不到直到如今上官馨这个蠢女人还没有搞清状况,还当自己是那个昔日高高在上的上官家大小姐,那何氏能将女儿宠到这个地步,真是上官家最大的悲哀啊。
“你去啊,你尽管去问问你娘,她作为罪臣的家眷,现在还有资格入宫吗?太后还愿意看到你们母女吗?假如太后还肯眷顾你们,上官家会是如今这种门可罗雀的凄凉景象吗?”上官舒也伸出手来,指着上官馨的鼻子冷冷的,一字一句的质问道。
上官馨一手捂着脸,在上官舒的气势面前吓得浑身直发抖,她一步一步的后退,忽然踩住了自己的裙子边缘,一个踉跄便扑倒在地上。
忽然,亭子外边响起了一声怒吼:“小,贱,人,你竟然敢对我的馨儿动手,我跟你拼了!”
接着一个妇人如疯子一般冲了进来,向上官舒猛扑过来,上官舒侧步轻轻一让,那妇人一个扑空,便也摔倒在地。
“娘,你快教训教训这个无礼的婢子,她……她竟然敢打我!”上官馨已经连哭带喊的朝那妇人爬了过去,来的正是她的母亲大夫人何氏,母女两人在地上抱做一团,都盯着上官舒,眼中发出恶毒的光芒来。
就是蛮族的将士们看着上官舒的眼光也从来没有那么可怕过。
可惜眼光不能杀人,只能让上官舒对这对母女彻底死了心,她此时不怒反笑,对上官夫人何氏冷冷的丢下一句话:“你们刚才叫我什么?”
“贱婢生的野种!不要脸的狐狸精!臭女人,本小姐饶不了你!”上官馨一看母亲来了,顿时好像吃了豹子胆一样,张口就是一连串的怒骂,假如上官舒不是跟她有同父的血缘,她肯定连祖宗十八代都要骂上了。
倒是上官夫人没有说话,反而抱紧了上官馨,不让她做出更冲动的事情来,她从上官舒的轻蔑神态中感受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意味,况且这几个月来的抄家之祸,牢狱之灾,以及随之而来的人情冷暖的变化,到底让她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地位现在已经是今非昔比,她比上官馨多活了十几年,终于是比自己的蠢女儿多长了几分脑子。
上官舒对上官馨的怒骂罔若未闻,却是看着沉默的上官夫人道:“上官小姐好家教,骂的真是精彩,本公主今日可是开眼了,只是还要麻烦夫人来评评理,你女儿骂得可有道理?”
上官夫人依旧紧紧闭着嘴巴,一声不吭,她能说什么好呢,上官舒已经摆明自己如今的身份,她不管以前的出身如何低微不堪,现在终归是皇帝亲自下旨册封的朝阳公主,虽然不是皇家血脉,却真实的占着一个公主的名分,而自己的女儿却将她骂做贱婢,野种,狐狸精,这要是传到皇家耳朵里去,那可是对皇家的大不敬啊,假如上官舒有心要报复她们母女,只要拿此事稍微做做文章,或者上轿的时候跟礼部官员提一下子,那馨儿的一条小命可就危险了。
见上官夫人打算装聋作哑,上官舒又踏前一步,冷哼道:
“夫人以为此事可以轻易揭过么?一个罪臣的女儿敢当面辱骂朝廷公主,若是……”
“你……你想怎么样?”这时上官馨终于有点回味过来了,她看到母亲并不为自己出头,反而好像很怕上官舒似的,才想到自己好像被人家抓住了什么把柄,此时上官舒正拿来威胁自己母女。
“馨儿,你……你别管。”上官夫人忽然按住了上官馨,自己则猛地将额头朝地上撞去!
砰!砰!砰!在上官馨惊恐的眼光中,上官夫人朝着上官舒重重的磕起头来,一个又一个,一个比一个更重,更狠,不多时,她的额头上就肿起了一大片青紫之色,比上官馨脸上的红印还要可怕。
“娘……娘你这是做什么啊,为什么要给这个小贱婢磕头啊……”上官馨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想要上去拉住她娘,却被上官夫人一把甩开,上官夫人这种狠劲倒是让上官舒叹为观止,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只是上官馨却不明白自己母亲的苦心而已,真是可笑之极。
“罢了,本公主不跟无理取闹之人计较。”看着额头出血的上官夫人,上官舒终究觉得无趣,她不打算再理会这对母女,在移步离开之前,冷冷的补充了一句道:
“我不计较,只是看在爹爹的份上,不想他归来之时,看到两个女儿都失去了,老来无依而已。夫人若还有半分良心,就好好教育你的女儿,为爹爹尽孝,今生今世别让他老人家再有不快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