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诸侯国的世子府邸统一安排在春雨巷,均以王公规格建成,庭台楼榭、春夏秋冬四景一应俱有。但是所有的仆役、侍女皆由礼祠监统一安排,一来为了保障各位世子的安全,二来也是严防诸多不必要之事发生。
春雨巷位于天定城以西,为前朝诸皇子宅邸,在前朝覆灭之际,天定大军曾与前朝太子近侍在此处发生激战。前朝太子有近侍十人,力挡天定数千铁甲,最后力竭而亡。那一战,连太祖也为之震惊,最后破例厚葬十人,并立无名碑于春雨巷中,民间关于那十人的传说也有诸多版本,自然免不了“剑仙”、“刀神”之类的名号,但这十人的名字却无从得知。
纪大世子此时就立在这块无名碑前,无名碑经过近百年的风雨侵蚀,已经有些残破,碑身上也爬满了青苔,石上所刻只有寥寥数字,久经风雨早已斑驳,但却字字震人心魄。哪个少年不曾有过纵马天下的梦想?这碑所祭之人无疑正是他们一生之向往。
纪浔合上手中折扇,抬眼便看向石碑不远处的老人。
居然有人在春雨巷摆摊算命!纪浔神情一震,难得找到点乐子,踏步朝那算命摊走去。
“一日一卦,一卦一日”,这招牌也就是块破白布制成,字体倒有意思,居然用的是前朝官定大微书,待走得近时,才年见那招牌下居然还有一行小字,上书“顺便卖刀”。
纪大世子笑了,这老头也太有意思了,连江湖骗子的本事都没学全,居然也敢摆起摊来,存着玩乐的心思,纪大世子正了正衣冠,在算命老头的摊前坐了下来。
算命的老头是个瞎子,感觉有人坐下,忙笑脸相迎:“客官来晚了!”
纪浔忍住笑,不露声色问道:“老神仙一直在等我?”
瞎老头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招牌,说道:“老瞎子一天只算一卦,今天算完了。”
这种“钓鱼”的把戏,纪浔在留国见多了,继续说道:“老神仙可否看在我如此虔诚和焦急的份上,破例为我算上一卦。”
老瞎子干笑了两声,摇了摇头说道:“世子说笑了,老瞎子早听闻世子殿下的慷慨,也想从世子殿下这里挣上些银钱,不过这例是破不得的。”
纪浔眯着眼仔细地打量着算命的瞎子老头,他自然不会因为这老头漫不经心的叫他世子,更说到慷慨,便认为他真的能掐会算,自己今天住进春雨巷不是什么秘密,况且这春雨巷里大方的世子多了去了。
他很好奇这个老头顺便要卖的刀是什么模样的。
“不给本世子算命也没关系,把你要卖的刀拿来看看。”
老瞎子又干笑了两声,摸着那几根白胡子说道:“世子既然看不见老瞎子要卖的刀,那老瞎子又怎么卖给世子呢?”
“老头,你这是玩我呢?”纪浔没想到这老瞎子全场跟自己打哑谜,顿时火气便上来了。
“世子息怒,老瞎子句句属实,今日虽不能为世子算命,但倒是可以送样东西给世子。”
作为坊间口中的“天下第一纨绔”,自然从来不会对这些百姓下手,那完全是跌份,连自己都不耻。
“什么东西?”
算命瞎子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张纸,然后递给了纪浔。
“这是什么?”纪浔拿起纸,心中对老头更加的不屑了起来,这些算命的就爱弄些装神弄鬼的事,拿张纸写点所谓天机,一副郑重凝神的模样。
老瞎子古怪一笑,只有眼白的两眼很传神的让纪浔想起“淫-荡”两字。
“世子殿下锦帐威风不佳,老瞎子这药方保管让世子做那春宵神仙!”
“****!”纪浔望了一眼那药方,失口叫了出来。
这天定城里,连瞎子都找自己卖****了,纪大世子望着老瞎子的模样,实在哭笑不得。
关于纪大世子“不行”的事,得从留国选花魁说起。留国因为纪大世子好美色,所以养美、评美之风盛行。这评美其实已经有多次,但各地之美色都难以服留国众人之心,以至于从未有人能摘得花魁之名,直到慕烟出现。这个被整个留国都公认的花魁,自然逃不过纪大世子的魔爪,好在大纨绔纪浔从来都自诩怜香惜玉,终于在花费钱财无数,耗时三个月里获得慕花魁芳心。
那一夜,整个留国都在期待,看戏的人将宿月楼外里里外外围了十层。
然后,他们只等来了慕烟姑娘开窗望向晨光的一声轻叹,那哀怨的神情惹得楼下无数男人为之心碎。慕烟姑娘的哀怨也被他们统一解读为世子殿下帐帷春宵的无力,各个版本的传言随之而散,一时间妇孺皆知。据说在陈、留、蔡三国之内,媒人上门提亲都会问男方一句“那方面,比世子要强吧?”
纪浔没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天定城,也知道这件事,从来不要脸习惯的纪大世子望着这个可能连“不行”都算不上的老头,一时语塞,偏偏这老瞎子还一脸的诚恳之情。
“世子殿下还是快些回去吧,天要下雨了。”老瞎子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世子的打赏,只能无奈的开始收拾摊子。
纪浔抬头望了望天,对这装神弄鬼都不专业的老头没了兴趣,随手扔了锭金子,收起那张药方,朝府邸踱步而去。
老瞎子“望”着世子离去的方面,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多谢世子打赏。”
春雨巷并不深,但却丝毫没点人间烟火气,纪浔只觉得整条巷子透着一股子阴冷气息,恍忽间,天便下起了雨来。
而那个算命的老头,居然已经溜得不见人影了。
纪浔刚一踏入府邸,便听到两声震天价的叫声“浔哥儿,你这混蛋!”
纪浔捂着脸,急忙又回头朝门外跑去。
“你还跑!”首先冲出来的少年,长得五大三粗,身上的锦袍却破烂不堪,头发上还插了三根麦杆,另一个则一张营养不良的脸,身上的锦袍也没几处完好,手里却还捏着本书,见了纪浔两眼凶光乍现。
纪浔被两人逼得无路可退,这里毕竟不是留国,自己一声令下,这两个王八蛋还不被狗给追得跪地求饶。
两个少年冲上来便将纪大世子一顿胖揍,好在纪大世子在留国微服逛青楼时练就不少本事,比如挨打时一定要捂住头。
那两少年打了一阵也累了,这会都累趴在了地上,那身材魁梧的少年指着纪浔,喘了两口气说道:“你把我俩扔下,自己跑得倒挺快的。”
身材魁梧的少年是蔡国侯次子简经武,身材瘦小的则是陈国公三子温良恭。陈、留、蔡三国接壤,祖上一起跟太祖打江山,三家关系很不错,纪浔从小便跟这两个家伙无恶不作,算得上是另一种“青梅竹马”。原本此次前来天定城陈、蔡两国都是准备派长子前来,知道纪浔要去后,简经武和温良恭便坐不住了,用尽各种办法跟上纪大世子一起前来天定城。
本来盘算好的一路风流、一路倜傥,可没想到在宁国遇上一武林世家女子,纪大世子是遇美女必调戏,谁想这一调戏出大事了,那女子死活缠上了纪大世子,最后打算将纪浔绑回去。纪大世子哪可能为了路上一株野花,放弃了天下诸美,当即便开了溜,这可苦了简经武和温良恭了,两人手无缚鸡之力,连去找宁国侯求助都不行,好不容易才从宁国逃了出来。
纪浔笑了笑,对这两个跟自己算得上一起长大的家伙,他自是毫不顾忌风度,陪着笑说道:“你们也知道那姑娘缠上我了,我不跑,还不被她绑了去了。”
简经武撇了撇嘴,望着纪浔说道:“浔哥儿,我看那柳姑娘是铁了心要跟你了,你完蛋了。”
趴地上都不忘拿着手里书的温良恭,坐了起来,附和道:“良辰美景佳人盼,奈何遇上负心汉!”
“狗屁不通!”纪浔瞪了眼温良恭,这小子没事便要酸两句,而且怎么都是打油诗的水平。
温良恭白了纪浔一眼,接着说道:“浔哥儿,赶紧弄点吃的,我俩饿得不行了。”
“你俩不是有府邸,自己回去吃。”
“我跟大老粗计划好了,以后就住你这,吃你的了。”
纪浔瞄了两人一眼,叹气道:“算我倒霉,你俩先去换件衣裳,今晚请你们去‘粉楼’玩玩。”
一听“粉楼”,温良恭和简经武眼睛一亮,这地方可是艳冠天下的第一青楼,据说当初有位考生落榜,在“粉楼”一住便是三月,后来游历天下成为一方大家,他最为人所论道的便是那句“问君何处寻无悔,粉楼拎酒人不归。”自此之后,粉楼之名大盛,但凡来天定城的行脚客商、游方侠仕、赶考举子,皆要前来粉楼拎一壶酒,为的便是那一次那无悔。
“可是朝廷有规矩,王公侯门子弟入青楼、赌场,要是被礼祠监发现,是要重罚的。”温良恭算是三人之中唯一的读书人,对朝廷律法十分熟悉,这条规定确实有,天定王朝以为诸国培养王朝人才,自然不许这些世子清誉有损。
“规定?什么叫规定?反正本世子就是来天定城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