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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近郊的一处茶坊，小桥流水，景色古拙雅致，身处半敞的雅室，抬头便可望见远处绿翠环绕，流水依依。
一个水绿衣裙的美人儿沏好茶，奉上紫楠茶桌，悄声退了出去，孟煜端起茶碗，细细品茗。
张乔望了望他，也浅饮了一口：“这些日子没见，你是静了不少，方才这女子长得温婉可人，也没见你看她两眼。”
孟煜瞥了他一眼：“我一向动静相宜，倒是你，为何帮着岚胭来骗我？”
张乔有些心虚：“只是不忍见着一个绝色女子哭得凄惨罢了。”
孟煜哼了一声：“你有功夫管这些闲事，不如让侍郎大人早些替你在禁军里头找个差事，我看城中的禁军守备又增强了。”
张乔道：“我爹说再观望观望，这禁军如今没那么简单，从三十万增到四十万，如今又从四十万增到四十五万，朝中一度人心惶惶，不知晓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便是圣意难测啊。”孟煜道：“不过这么多禁军，要吃掉国库里不少银子。”
张乔道：“听我爹说，户部的王大人向他说过一句，如今国库吃紧，怕是要提赋税了。”
孟煜放下茶碗，笑道：“你我也真是奇怪，做什么尽说些国事坏了心情？还是及时行乐的好。”
张乔不以为然：“还不是你提起来的？”他顿了顿，轻声道：“那董家二小姐……如今怎样了？”
“你这么惦记做什么？”孟煜哼道：“什么董家二小姐，她已同我成亲，是将军府的少夫人。”
……
孟煜又同张乔胡聊了一阵，天色不早，两人各自打道回府。
待走到离将军府不远处，孟煜见一群人围在门口，心中不免奇怪，便策马小跑向前。
“回来了，回来了。”众人快速散开，改作远远观望。
孟煜跳下马，望见被众人围着的竟然是岚胭，她跪在地上，脸色苍白，满是冷汗，身上的白衣已成了灰色。
孟煜惊道：“胭儿，你为何跪在这儿？”
岚胭望向他，微微张了张嘴，只觉眼前一黑，便晕倒在地。
“胭儿、胭儿？”孟煜赶忙抱起她，向守门的侍卫喊道：“快开门……”
入夜，岚胭悠悠转醒，发现自己已是躺在床上，膝头火烧火燎地痛，她忍不住哼了哼，勉强支起身子，四下打量，这房间布置得气派雅致，应是到了将军府里，她松了一口气，又躺了下来。
“姑娘醒了？”一个婢女进来：“公子吩咐奴婢好生照顾姑娘，我给姑娘去端些吃食来。”
“少将军呢？”岚胭声音微弱。
“公子正同少夫人在一块儿。”
岚胭心中一涩：“我要去谢过少夫人。”说着便要支撑着下床。
婢女连忙将她拦住：“姑娘快别，还是等明日再说的好。”
“为何？”
那婢女一脸为难，不知如何作答。
房中，董秀秀正让秋棠把孟煜的东西搬到别院去。
“这些，还有这些。”她又指着锦被、方枕：“这些也拿过去，看着碍眼。”
“小姐慢些”秋棠苦道：“我搬不动了。”
“搬不动的我来。”董秀秀卷起衣袖，刚要去抱起锦被，却被孟煜拉倒一旁。
“你要做什么？”
“我帮你把东西搬过去，你便可同那美人儿一块住了。”
孟煜哭笑不得：“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是答应给岚胭赎身，不过是要她嫁个好人家。”
“岚胭，对，那美人儿叫岚胭。”董秀秀冷笑道：“我想起来了，我在酒楼舞剑那日，你同她贴得好似一个人。她说你们情投意合，一点都不假。”
孟煜心中突然有些快意：“莫非你在吃醋？”
董秀秀一愣，旋即怒道：“你说什么？我董秀秀会吃醋？我吃菜都最厌酸味的，我会吃醋？”
“那你这是为何？”孟煜低声笑道：“左右我们又没同床，为何要我走？”
董秀秀涨红了脸，大声怒道：“我……我就是厌烦你，就是不想瞧见你，还有一年多我便自在了，我……”
不想孟煜一下冷了脸，猛地抓住她臂膀：“你又说这话，那你昨夜……难道你还看不见我的心意？”
董秀秀觉着心中莫名一紧，不由慌乱道：“看不见，我看不见，权当你我都会错意了。”
“好……”孟煜怒极，摔门而出。
董秀秀望着他离开，胸中郁闷无处宣泄，一把抓起方枕摔到地上。
……
晌午过后，京城东门一片冷冷清清，景致萧索，此处是城中贩夫走卒的群居之所，这个时候，男人们皆在外营生，路边只有几个小娃儿在追逐打闹，其中有个被打哭了，他娘亲出来骂了两句，要将他拉回家。
小娃儿不愿回去，便往后赖着，一脚踩在后头路过之人的脚上，那人“哎呦”了一声，是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头儿，衣着考究，竟是骠骑将军府的老管家。
老管家瞪了小娃儿一眼，拍了拍鞋面，又向前赶路，一面走还一面回头打探，十分谨慎。他绕进了一个偏僻的巷子，那巷子里停着一辆驴车，十分简朴。
老管家在离驴车尚有五六步之遥时停了下来，突然跪到了地上。
“这两日有何消息？”车厢中传出悠闲的声音。
那老管家将昨日岚胭之事说了出来，车内之人听得笑了起来。
“有意思，还有这等趣事。”
老管家赔笑到：“听巧菊说，少夫人还说什么‘还有一年多她便自在了’的话。”
“哦？”那人似在思索……
过了一刻，他轻笑道：“把这话也让那岚胭知晓，若这姑娘想做些事情，帮着她便是，一有进展立即报我知晓。”
“是。”老管家赶紧答应，他犹豫了一阵，说道：“从前那孟广山同孟煜说事，并无异样，也不管老奴在不在旁，可如今却总是找些事将我支开。”
那人冷哼了一声：“过去是你听不出来，如今是不想让你听了。蠢得跟这头拉车的驴一般。”
老管家慌道：“莫不是他们怀疑上老奴了。”
“慌什么。”那人鄙弃道：“这场较量本就互相明了，我知他们，他们也知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那老管家擦了擦冷汗，刚抬头，面前便飞过来一团东西，他赶忙伸手一接，是一个钱袋，沉甸甸的，不禁喜逐颜开，只听车上之人冷冷道：“记住，不可多说半句，不然有命拿钱，没命花。滚吧。”
老管家忙不迭地应声，抱着钱袋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回去。”那人吩咐道。
“是。”车夫将驴车调转了过来，一阵风起，微微吹开帘子，隐约可见司徒叶旸正倚靠在车厢中。
……
天色晚了下来，孟煜依旧没有回府，房中，董秀秀忿忿不平地伏在桌上，将手里的帕子揉了又揉，心中竟有些想着孟煜能进门同她吵上一吵。
秋棠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只听有人在敲院门。
“又来了。”
“做什么总要见我？不见不见。”董秀秀怒道。
秋棠出去开了门，对候在外头的岚胭道：“姑娘请回吧，我家小姐不想见客。”
“我只想多谢少夫人成全。”岚胭楚楚可怜。
秋棠一听便有了些怒意：“我家小姐想成全，可少将军不愿，姑娘还是弄明白的好。”她说完便关了门。
岚胭暗暗咬牙，强忍着在门外行了礼，转身便要离开，身旁的一个婢女将她扶住，岚胭暗自惊奇，连忙道谢。
那婢女笑道：“公子命奴婢伺候姑娘，姑娘不必多礼。”
她扶着岚胭慢慢走着，似不经意地说道：“公子昨夜与少夫人吵了起来，怕是为了姑娘的事。”
岚胭不吭声，只听那婢女又道：“少夫人甚至说，还有一年多，她便自在了。”她悄悄瞥了岚胭一眼：“少夫人一向心直口快，只是这话让人听了去，还以为两人有什么呢……”
岚胭脚下一顿，那婢女忙道：“姑娘怎么了？”
“无妨，许是有些累了，还请送我回房。”
“好，我叫巧菊，姑娘若是有事，尽可吩咐。”
“嗯。”岚胭笑着点点头。
……
夜深了，孟煜才回到府中，他喝了酒，有些醉意。
“公子喝多了，奴婢送公子回房。”
“下去吧。”
孟煜挥退仆从，一个人步履摇晃地走到董秀秀的院外，院门已被锁上，他靠着门，缓缓坐在地上。
天上繁星点点，如宝石一般，明月高悬，月色如水泼洒，将四周照得莹莹光亮。
孟煜望着天上，心中浮想起那张如花美颜，那个人的嗔笑怒骂，停也停不下来，不禁抚着额头，喃喃自语道：“我这是着了什么魔了？”
正苦恼着，院里突然传来轻微的声响，他连忙扒着门缝向里瞧，只见董秀秀披着衣裳，从房里走了出来。
她披散着乌发，蜷缩着坐在桂树下，时不时抬头望向明月，那月光好似给她披了一层银纱，显出平日里少见的温柔，直叫孟煜看呆了去。
谁知那月下的可人儿只娴静了一会儿，便拾起身旁落叶，一片片地向地上扔着，嘴里还嘟囔：“坏东西、坏东西。”
门内，那落叶划过半道圆弧，轻飘飘地躺在地上，如同她此时娇嗔般的骂声。
门外，孟煜也仰头望向月亮，笑容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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