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欢的话语虽轻,犹如一记闷雷,打在史家人心头,史天云听了,心中不是滋味。史老夫人的脸上露出忿忿之色,她道:“既如此,姑娘何必苦苦纠缠天云,断了天云的官路。”
“呦,现在后悔,完了。”声音如出谷黄莺,悦耳动听,说出来的话字字见血:“当初是史公子死缠烂打,阁主去了公主称号,但回了宫中,依旧前呼后拥,万般受宠,人人礼让三分。”
意欢出声喝道:“叶枚。”
叶枚努努嘴,不甘的瞪了一眼史天云,似乎这样,才能解气,“阁主,属下为您委屈,昔年上皇为您指婚,将您指给冷大人,你不肯,说是会连累他。若当年,上皇一道圣旨昭告天下,说不定您与冷大人鹣鲽情深,连孩子都三岁了,何必又在这儿听老婆子的碎语,毕竟,冷大人的一颗心在您身上。”史天云脸上起了愠色,叶枚说得兴起,权当没有看见,墨妤童拉拉她的衣角,她才渐渐止了声音。
意欢脸上端着潺潺笑意,摩挲着头上的发簪,贵气逼人:“是贵妃娘娘告诉你的,今日我与王爷当做没听见,若被有心人利用,传到哥哥耳中,叶阁老也保不了你。”
“奴婢谢贵人教诲。”听着意欢的口气,叶枚屈了屈身子,寻了个折中叫法。如今的情形,意欢心中亦不好过,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言,她只能死死咬着舌尖,逼迫自己逢场作戏,细细安慰何语。
史天云拽着意欢的手疾行,意欢挣脱着,不得。行至一处,史天云这才放下意欢的手腕,眼中闪过一丝丝疼惜。意欢揉着手腕上的青印子,昂头看着史天云:“史公子,你我不能在纠缠了”只是,她刚吐出你我二字,便被史天云霸道吻住,唇与唇的缠绵,心与心的悸动,丝丝扣扣,吮吸舌尖的美好。猛的,意欢推开史天云,喘息着,目光却是盛气凌人:“王爷,请自重,我会向哥哥写信,帮王爷谋得外放云州的机会,王爷安心在家等消息。”
傍晚时分,意欢搬离史家。
帘外欢声笑语,歌舞升平,意欢拄着下巴,挑起桃红色的纱幔观赏着云州的花灯。白琼站在楼梯口,进退不前,最终,她躬身在珠帘一侧,道:“阁主,史公子托我将这件物品交给你。”
“扔了。”意欢放下纱幔,目若月射寒江,不带任何感情:“白琼,作为暗影,首要条件是什么。”白琼脸上一滞,惊出一身冷汗,慌忙跪倒:“阁主,是服从,绝对的服从。”她又看了意欢一眼,低头认错道:“属下知错,属下这就把木盒还给史公子。”
意欢挥挥手,示意白琼下去处理,不过,白琼走到楼梯口,意欢忽然开口叫住,“等等,把木盒留下。”白琼低低答了一个是,放下木盒,下去处理其余事情。
意欢的嘴角蕴着淡淡的微笑,指尖摩挲着木盒上细腻的花纹图案——一株清雅脱俗的绿梅。打开盒盖,里面放着一纸相思笺,词为秦观的《鹊桥仙》,十分应景。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意欢再次哀叹一声,只这一声哀叹勾起了她的无数心事,与史天云的一年纠缠,接任阁主的无奈,七窍玲珑心的渺无头绪,心中似憋着一口闷气,她想大声疾呼,到嘴边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第二日,意欢顶着一对熊猫眼起床,进来服侍的丫鬟吓了一跳,只道是昨日灯会的缘故,又小心翼翼陪着意欢絮叨灯会上的趣事,尽量捡意欢感兴趣的说。冷不防意欢抬起头道:“你是说昨晚站在楼下的人今早还在。”服侍的小丫鬟点点头,道:“恐怕这个时辰都未走。”意欢乍听之下,提起裙子向楼下跑去,至门口,空无一人,只见白云飘渺,青山外斜,白水东绕。
史天云没有走,他被玉无痕与白若珈挟持,隐在暗处,见意欢垂头丧气的进门,徒然的做着反抗。玉无痕解开史天云的哑穴,道:“史兄,放过师妹,师妹不适合做一个相夫教子的贤良妇人,那方天地太小,她更适合在江湖恣意生活。”史天云听着,心中起了一丝动摇,玉无痕又下了一剂猛药。道:“我答应史兄,好好照顾师妹,大业完成,送师妹归家与史兄团员。”
“好,我答应你。”史天云想通了,与其这般伤心,不如放手,换的意欢的策马红尘。于是,玉无痕郑重其事同史天云击掌,命白若珈把史天云平安送到家。天上下起细雨,滴到玉无痕脸上,湿润润的,他伸手去接雨滴,抬眼看见茜纱旁的意欢,哀怨的望着远方。一刻后,意欢收回视线,撂下纱幔,道:“通知各门主,巳时在花厅集合。”
茶香四溢,袅袅盘旋,众人接到指令,来到花厅静候,一炷香时间过去,意欢没有出现,而是派了一个精通茶道的小丫鬟来表演功夫茶。众人的耐性到了极限,无心欣赏,巴巴的望着门外,他们心中郁闷,灌了一肚子茶水。现在只要一拿起茶杯,闻到一股子茶叶味,便觉得恶心,小丫鬟不敢上去添茶,战战兢兢站着,最后,左琳琅看不过去,善解人意的挥挥手,让她们下去。
门外传来珠玉相碰的声音,众人立即敛好衣衫,端正坐姿,等着意欢进来。门外的小丫鬟挑起帘子,意欢站定迎光处,不动,随后,迈着妥贴的步伐,走向正中央的位子。众人只觉身旁飘过一阵寒气,抬头,便见意欢坐定在了位子上,头上绾一个朝阳五凤环,横插一支凤凰于飞簪,额头画了一朵梅花,眼角上挑。众人只觉意欢与往日不同,宛若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意欢默不作声喝着茶,茶水见底,才道:“我今日邀众位门主前来,是想商议玲珑心一事。”众人默默点头,心中会意,只待意欢说下去。
意欢道:“七窍玲珑心,江湖上存了百年的传说,真假难辨,不过听铁琴先生的口气,北邙山的事情应该与七窍玲珑心有关。这世上,还能知道七窍玲珑心的,有三位,史丰洲必不会说的,刘三那儿,烦丁香门主套套口风,应该有一些有用的信息,我与无痕,牡丹门主、幽兰门主下江南,往还剑山庄一趟,司空伯伯是现下最清楚的。”众人听着意欢如是安排,觉得有些冒进,却也不敢反对,她们明显感觉到,这次是意欢正式以阁主的身份下达命令。
“阁主,让属下陪你一同前去,属下好久没回还剑山庄。”司空影未入红颜阁前,一直被养在还剑山庄,她在江湖上使的武功,有一半得了司空玄的嫡传。玉无痕略一皱眉,道:“丁香门主,阁主这样安排,自有她的道理,况且,东方兄是不会让你远行的,我们势必要带上他。”
司空影心中气馁,她知道大师兄是在委婉的告诉她行动的重要性,沉思片刻,道:“阁主,一切小心。”安排妥当,众人相继告退,回房收拾行李,玉无痕留在厅内,与意欢商议细节,只字不提早晨的事。
“无痕,有话不妨直说,拐弯抹角,不是你的风格。”意欢端起茶杯,掩饰心中慌乱。接下来的谈话,意欢已经猜到。
“阁主,属下不认为司空玄是个突破口。司空玄满口仁义道德,为人确实假仁假义,当年,他费尽心机救出燕堂主,还不是为了得到七窍玲珑心,而且,这几年,他还凭着红颜阁的威望,排除异己,壮大实力。”意欢沉静的坐着,捋了捋鬓角的碎发,道:“无痕,相信我,我们这一行必有收获,我反而担心,铁琴先生说的不全是真的。”
“阁主回去看看燕堂主,便知真假。”外面山平水阔,天高云低,玉无痕眺目远望,道:“琳琅选了一个好地方,闲下来可以赏赏风景,可惜,闲不得。”说完,玉无痕便自觉退了出去,只是在他身旁的茶几上,留下龙飞凤舞的三字:兰若寺,茶迹未干。意欢追出门,看到白若珈推着玉无痕走远,停了脚步。意欢心想,她真的该往兰若寺一趟,心中积压的事情,也可以对娘亲诉说。想清楚,意欢便回了房,立即收拾好包裹,策马离去。
“她走了。”拐角,出来两个人:“相公,我们是不是前去拜访司空玄,那老狐狸精明的很,疑心又重,贸然前往询问,定要惹他怀疑,我们可以从他的弱点下手,许他一定好处。”“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做妻子吗?”玉无痕没来由的问道:“你很清醒,看事情很透彻,不会被表象蒙蔽,也不会被喜悦冲昏头脑。这段婚姻是我连累你,事情结束,我便放你离开,你回白云城过你的安生日子。”
“我不走,相公。”白若珈蹲下,握住玉无痕相交的手道:“相公,盲婚哑嫁,我认,你喜欢阁主,我认,但是,你想要撇开我,我不认。”此刻泪珠在白若珈的一双妙目中滚来滚去,眼见就要掉落,玉无痕狠下心来,大力掰开她的手,自行推着轮椅远去。空旷的走廊里,白若珈扶着栏杆,哭了出来。
她没有告诉玉无痕,成亲当日,她是多么不想嫁,但是,红盖头挑开,她看到那双清冷锐利的眼睛,她的心动了。一霎那的动心,便让她下定了决心——与眼前的男人走过一生一世。“相公,我不会走的,哪怕你给我一纸休书,我也留在你身边,你护阁主平安喜乐,我护你心想事成。”白若珈在心中默默发誓。
第二日,红颜阁众人相继离去,玉无痕三人是最后出发的。临走前,他给史天云写了一封信,史天云赶到那儿,人去楼空。
判刑三年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