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在所里呆了一个晚上就出来了,当然,这不是我的功劳,一个法学本科生在社会上和扫大街的没什么区别。但老大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读书人就是读书人,骨子里的神韵就是不一样的。他一直后悔当初初中读完就出去混,要不然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其实他不知道,大家都是出来混的,只不过我们在学校里混,高中混了三年,来大学里继续混。
老大之所以进去,倒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只是在北山路上的一家咖啡店里突然觉得某款咖啡很好喝,就偷偷溜进吧台想看看是怎么做出来的罢了。照他的话讲,这是一件无论从法律还是艺术的角度看,都不算违法的事。当然,开咖啡店的老板娘显然不这么认为。
早上八点老大拿着外套从所里挪了出来,我和老两早早在门口等着,老大看了我们一眼,说:“走,吃早饭去。”
北山路上并没有卖早点的地方,我们学校附近也没有,而我和老两,也都是许多年没吃过早饭的人了。八点的街上还是空荡荡的,也不知是不是周末的缘故。我问老大哪里有卖早饭的,老大说:“你认识醉溪边上那个开三轮的大爷么?”我说:“认识啊,昨天就是他送我们过来的。”“就去他那吃。”
这条溪叫醉溪,据说古时候这条溪里流的不是水,而是酒,周围的村民在溪边集会时,喝着喝着就醉得相互打了起来,最后血流成河,把酒味都盖了过去,最后,却再也没有人因溪里的水而醉过,但醉溪的名字还是一直都留了下了。三轮车大爷的杯子里装的就是这条溪里的水,至少肉眼看不出有什么脏东西在里面。我听老大说,大爷其实不卖早饭,只是偶尔从家里带些吃的来,就着溪水填饱肚子。老大刚到这座城市的时候没有住的地方,就在醉溪边的亭子里过夜,大爷清早来了,觉着他可怜,也会那些馒头、榨菜什么的“喂”他。
大爷说:“那时候看他比我家里的那只赖皮狗还瘦,寻思着他要饿死了,我坐在这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反正也不是啥值钱的玩意,就分着一起吃了。”
大爷又拍了拍老大的头:“娃子咋这么没出息,混了四五年了还把自个儿弄进去了。”老大尴尬的笑了笑,又咽了口馒头,刁起了一根烟。
过了会,大爷的生意来了,我们也不好意思再打扰,悄悄走了。
老大的沉默总让人心疼,因为我从看不出他不言不语之中有什么威严,抑或愤怒。相反,就像是看着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八哥一样,闭着嘴巴,闷闷不响。老两估计也这么觉得,于是更不在乎地玩起了手机。就这样我们沿着溪边慢慢走着,没有再说一句话,就像天地都沉默了一样。
突然,老大开口了:“我觉得,是时候做些什么了。”
我和老两对望了眼,也学着老大的样子,把眼光丢向十公里外的一颗石头上,说:“对啊,是时候做些什么了。”
下午的时候,我回学校上课,打铃之前收到老大的一条短信:“我出去转转,你和老两保重!”
老大是个感性的人,但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我不用担心他会不会是去某大厦做自由落体自助游,或是大桥上做也江一日漂流游。总之,老大想出去转转,那就让他出去转转好了,即便是苍蝇,也是会飞的生物不是。
渐渐,西边的竹林吃了日头,老两他们学校似乎有什么讲座,于是我就像学校里的猫一样,安安静静地一个人扒了几口晚饭,收拾点东西,打算去自习。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想起了那个三轮车大爷说的,老大来这个城市已然四五年了,可我为什么觉得除了他知道一些这个烟酒店的位置之外,和这个城市没有一丝牵连呢?即便今天也是这样,只需要发个短信就可以无忧无虑的离开,不用担心什么放不下的,不用放下什么需要担心的。就这么义无反顾地走了,和过去、和未来,都只是一个照面而已,既然并不熟识,又何必嘘寒问暖。
我只知道老大有很多故事,却不知道老大有怎样的故事,如果说老两是本哲学书,你虽看不懂,却觉着深奥,那么老大连打开的机会都不给你。
三月的初春还很寒冷,但无论如何,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也会走。这一切都这么任性,就像是老两一样,打电话说他想喝咖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