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进山的时候,阿星还是被茂密的森林吓了一跳。这林子里长的树木好多她都没有见过。猎宫在树林深处若隐若现,温泉蒸腾着雾气,环绕猎宫一角,恍若仙境。
严思照不禁感叹:“真是个好地方。”
华延正不由得自豪道:“那是自然,景国是出了名的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朝发更是汇集天地灵气之地,那近畿山上的树木从未枯萎,千百年来,在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
“里头的动物一定也很有灵气吧,”阿星道,“不知道会猎到什么呢,真是让人期待。”
“围场里什么样的猎物都有,有的是我们景国没有的动物,有别国进贡了来,也都养在里面,长年累月,什么样的奇珍异兽都能猎到呢。”
华延正回忆起小时候和父皇一同围猎,猎到各种各样的动物。有些小东西他舍不得杀,就设个陷阱抓起来,养在母后的宫中。四弟整天想着要去抓松鼠,华延正也给他抓过一只,后来松鼠被和妃娘娘不小心放跑了,四弟闹了好大的脾气。
回忆起往事,华延正心里又是开心,又是悲戚。小时候那么天真无邪,关系亲密的四兄弟,如今却要拔刀相向,这大概是皇室中人最大的悲哀了吧。
他看了看身上的猎装和手中的弓箭,又想起严思照方才更衣之时跟他提起的那些话。
围场……自然是人人手中都有弓箭……一个不小心,箭偏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万一一箭没有将太子射死,那么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太子那脾气,就算是亲兄弟,也免不了一个满门抄斩,到时候正王府上上下下近百条人命,一个也活不成了。
可怜的小银雪,她才刚刚出生呢。她那么小,身子那么软,难道就舍得将她置于险境么?
华延正转念又想起了四弟,弟妹还怀着身孕,他却遭到毒手,虽说保住了一条性命,可这刺杀之事,有了一次,难保不会有第二次。四弟若是有个好歹,那瑾儿和瑜儿,还有弟妹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将来又该如何呢。
如今的局面,可以说是进退两难。朝中反对太子的大臣们已经暗中集结,商量着要拥护其他皇子为东宫,他们之中的大部分是支持母妃地位较高的四皇子。可这个消息传到自己耳朵里没多久,华延心就遇刺了。可见太子手段之迅速毒辣,全然不肯顾念半点兄弟之情。
华延正暗自四处招兵买马,其实并不是为了造反,而是希望太子一旦发难,自己还能有个应对,不至于束手就擒。可京城乃是皇后邹氏一族的地盘,他只能前往别地寻求外援,听说有一户大商人从严国而来,华延正多番打听,才知道那竟然是叶云越氏的旧人。华延正和他们达成协议,也不得不说有一部分是出于对越氏的惋惜和愧疚。
他这样做的起因是为自保,可渐渐的他有些骑虎难下了。不管是要自保,还是要早饭,只要太子发现他手中屯兵,定然会认为他怀有二心,而太子的个性,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
而这个越思,看上去又是一副按捺不住的样子。不管他是为复仇也好,为争利也罢,或者是两者兼有,一旦放他进了猎宫,难保他不会有所动作。就自己先前在船上对他的观察而言,此人行事老辣,野心不小,万一他真的去行刺太子……
思索中,车马已经快到猎宫前面。华延正让严思照和阿星先下了马车,改为骑马跟随在后,自己的马车走在前面,到了猎宫正门。
有宫人来扶华延正下车,一个乖巧可人的宫女躬身道:“王爷,太子爷在明泉池沐浴。”
“是吗?正好,舟车劳顿,我也该好好泡泡热汤了。”
说着大步往明泉池方向走去,严思照和阿星跟着他的随身侍卫们去了侍卫休息的房间,华延正早有吩咐,给他们两个人单独安排在一间房里。
“我们什么时候能去打猎?”到房间之后,阿星问带路的侍卫。
那侍卫回答道:“等太子沐浴完毕,还要和王爷吃过午饭,再歇过午觉,大约就能打猎了。我先去给二位拿些吃的来。”
“麻烦你了。”阿星目送那侍卫离去,关上房门,坐在桌边喃喃说着,“真好,我也想去泡泡热汤呢。”
“听说近畿山上有不少天然的温泉眼,咱们也去找找?雪中沐浴,倒也是一副好景色。”
“露天敞地的,谁要去洗澡。你要洗你去。”阿星不满的说。
严思照微微一笑,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道:“要不我帮你杀光他们所有的人,把这山头抢过来,到时候你想去哪里洗,我就在哪里给你修一座宫殿,你道如何?”
“他们那么多人,我们就两个人,你能有多大能耐,杀的光他们所有?反正我是不信。”
“今天是不行,”严思照道,“但总有一天可以。”
“哦……我知道了!你惦记着人家景国的江山,想着杀掉他们的皇帝,把江山夺过来呢!”阿星在他怀里小声打趣道。
严思照见她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觉得有趣:“你也知道这些话不能随便说?”
阿星忽然一愣,俄而变了脸色:“你不会真是这样想的吧?”
严思照吻了吻她的耳垂:“我怎么想的,你心里还不清楚?”
阿星推开他道:“我哪里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的心思太深,别人都猜不透。”
严思照也不否认,只看看窗外阴沉沉的天:“你赶紧玩吧,这边的事情了了,咱们好快些回去。严青他们没跟来,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呢。”
天上又起了厚厚的云,看样子下午又有一场好雪要下了。
华延正大步走在明泉池的回廊里,听见里面水声潺潺,偶有宫女的娇笑之声,估摸着太子能听见他的声音了,他就一边走一边说:“急急忙忙把人拉来了,我连新生的女儿也没来得及多看两眼,猎装也换上了。皇兄倒好,在这泡起澡来。”
直走到明泉池的门口,里头烟雾缭绕,热气蒸腾,只穿了肚兜和纱裙的宫女们跪在地上齐齐迎接:“正王爷金安。”
华延正将手一抬:“免礼。”
宫女们便各回各位,有两个走上来帮华延正褪去猎装和中衣,只留了条纨制裤子,结实的身体暴露在水蒸气当中。一个宫女帮他将头发挽起至头顶,插一根金簪。
华延正大步走到皇兄身边,躬一躬身道:“太子金安。”
华延德嘴角微微挑起,指了指池内的白玉台阶。华延正乖乖的走下水池,坐在那台阶上,水刚好末过他的胸口。
明泉池水微烫,泡的人皮肤通红。华延正才进去没多久,额头上就布满了汗珠。一个宫女走过来,用木勺舀起温泉水,轻轻从他的颈边淋下来,如此反复,冲洗他的肩膀。
华延德缓缓开口道:“小侄女怎么样?”
华延正答道:“很好,是个小胖妞,有七斤重。”
“嗯……”华延德沉吟着,也不知他觉得好还是不好。
“这次出门,又看见些什么东西啊?”
“四处游览,看了些山山水水。”
“没有看到逃荒的灾民么?”
“今年不是各地收成都不错么?呈给皇兄的折子上应该都写了吧。”
“耳听为虚,眼见才为实啊……我听说你去近文找老四,却扑了个空?”
“是啊,四弟忽然去大周国出使,也不知道他闹的什么。”
“你还不知道吧?他那个老婆,有个堂弟,不知道怎么,把人家周国一家大商人的儿子给弄死了。人家找他要人呢。”
“皇兄……四弟在周国遇刺之事,你知道么?”
“遇刺?”华延德一只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露出一丝精光,很快又消失在懒洋洋的气氛里,“我怎么听说,是那家商户对老四怀恨在心,所以出手相伤呢?”
“什么?竟有此事?”
“呵呵,那家人好大的胆子,他家儿子一条小命,敢用我景国堂堂一个王爷的血肉来偿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皇兄以为那家人只是死了一个?”
“哦?”
“那家人不止死了一个呢,听说走商道的几十口人,全死了。”
“……那样就能拿我景国王爷的血肉开玩笑了吗?”
“皇兄……”
“二弟啊,你有多少年,没有披挂上阵了?”
华延德这悠悠一问,却像千斤的鼎,压在华延正的肩膀上。华延正的声音有些颤抖,道:“皇兄!这……”
“老四是个软弱无能的,在别人的地盘吃了亏,忍气吞声的就走了。我听说人家还封了他上游的水路,现在近文都乱了。他不敢跟人家讨个公道,你这个做哥哥的,自然要帮他向周国讨个公道!”
“皇兄……”
“好了,之后的事情之后再商量。咱们哥俩今天是来打猎的,好好放松放松,下午猎一头熊来给皇兄加菜。”
华延正无法反驳,只得咬牙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