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穿好衣服,走出廊下就看见姜孝立在那里,背着手,来回踱步,时不时往东苑望上一眼。他大步走上去一拍姜孝肩膀道:“仪嘉兄弟,怎么在此徘徊?”
姜孝刚要启齿,又停住了,眉头紧皱,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
陶然见状便知他是为越家小姐之事烦恼,呵呵一笑道:“仪嘉兄弟也听说那越家小姐之事了?啧啧,你说这世间百态真是奇怪,昨日还谈笑风生的一个娇小姐,如今却……”
姜孝正色道:“如许兄,你我与那越家小姐虽是萍水相逢,也是结拜之交,怎可随口毁人清誉?”
“毁人清誉?昨夜那么大动静,怕是整条十三街的人都知道了,她哪里还有什么清誉?仪嘉啊,不是为兄说你,你也知道我们是萍水相逢,什么结拜,不过是酒席上的应酬话罢了,岂可当真?要知道无奸不商,你心眼儿这般实,将来如何在二十一条商道上立足,又如何继承你们姜家基业?”
姜孝并不说话,他只想着昨夜飨宴,那越家小姐谈吐不俗,举止大方,不与一般大家小姐相同。怎知一夜功夫,她竟遭遇此惨事?心中满是挂念,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却偏偏在此时又听到陶然这一番话,竟是忙不迭的要和那越氏撇清关系。又忆起他昨夜酒兴正浓,拉着两个人就要结拜,三人敬天敬地。都说酒后吐真言,他说的却尽是假话,姜孝不觉心寒意冷,也不屑再理他,转身回房了。
陶然看着他的背影,还免不了挖苦几句:“你可别一时色迷心窍,去沾了那失节之人,姜老祖宗知道了,还不活活被你气死!”又望一眼对面琼楼东苑,冷冷清清两个侍卫守在那越家小姐门前,大门紧闭,毫无生气。昨夜飨宴的烈火烹油,竟如风吹云散,了无痕迹。
阿星此刻正寂寂坐在厢房之内,身上是居家的软绸衣裙,也不打扮,头发松松绾起,扣一个银色发箍,斜斜插一柄羊脂素簪,百无聊赖的趴在桌上,玩着几个茶杯。
昨夜闹了好大动静,今晨严思照出门办货,吩咐她呆在房内,哪里也不要去。阿星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却知道昨日他们演的是一出怎样的戏码,为了避人耳目,这几****大约都不能出去了。
不仅仅是她,连同她带来的侍女们,也都低头行事,三缄其口,一副藏了秘密的样子。外人只知道背后拿她们取笑,丝毫不知这里头的猫腻。
阿星只觉得日子烦闷,好像又回到了宫中,哪里也不许去,谁人也不许见,抬头除了侍女就是侍卫,低头看见自己的一双脚,却无法迈出这大门半步。
还好手下人可以出去,阿星有什么想要的,之吩咐他们去买。严思照怕她闷着,叫人买了好些泥人儿面具皮影等物,供她玩耍,可她摆弄两下便腻了。好不容易挨到午膳,阿酒忽然一个闪身出了门,片刻之后回来,手上拿着一包东西。
“二小姐,咱们派出去追查泰尔木的人马有消息了。”
“哦?快说与我听!”阿星双目一亮,甚是焦急。
“凉月山地蛮族部落归顺,部落首领封了凉月王,想必二小姐也已听说了吧?本以为西南最是混乱,谁知当时发配过去的人,因这一事,倒有一半回来了。只是泰尔木并不在其中。听同军的人说,那娇生惯养,只识笔墨,不识兵戈的泰尔木,在某次交兵之时,被不服凉月王领导的部落给趁乱掳走了……”
阿酒说着摊开手上那包东西,里头是一柄小金刀和半截书信。
阿星认出那金刀乃是阿格思随身之物。严国旧俗,儿女定情,以金刀相赠,永世不悔。另外那半截书信上,是娟然潦草的四个字:愿君珍重。
“这是战乱之中遗失的,那士兵见金刀贵重,便拾在身边。这半截书信,是夹在刀鞘之中的。”
阿星读着那四个字。
愿君珍重……寥寥四字,字字泣血。阿星忍不住泪流满面。究竟是怎样的境况,让阿格思竟以血书相托?又是什么样的情况,让她竟然舍弃金刀相赠的情郎而死?
阿茶赶紧扶住她的肩膀道:“二小姐不要如此伤心,主人交代过,您这些日子已经积郁在心,好不容易可以出来疏散疏散,万万不可再伤心了……”
阿星手里捏着那片残绢,捏得手指关节发白,一腔悲愤,只咬着牙道:“我七岁随父亲入严国,这么多年只有她一个朋友,护我,爱我,于万难之中保全我,如今她一旦离世,走得不明不白,叫我怎么能不心痛!”
阿茶百般安慰劝解,却是越劝越伤心,阿星伤心不过,只觉得胸中如同压了石块一般,透不过气来,阿茶见她有些撑不住了,只好叫人请大夫来。这一找大夫,又是一阵流言纷纷,说越家小姐寻短见未果,找了大夫来救治了。
大夫诊治一番,又参考着临走时大祭司给的方子熬了药,给阿星端过来,又嘱咐了不可伤心等话。
阿星面色苍白坐在床上,阿茶服侍她喝着药,忽然听见严思照身边贴身侍卫严青走来敲门,道:“请二小姐打点行装,准备启程。”
阿茶一脸不满道:“小姐身子不爽呢!也不让歇一歇。”
严青一脸漠然:“我只是传达大公子的命令,交易已毕,货物装车,该启程了。”
阿茶还想分辨,阿星拦住她道:“罢了,就起程吧,总是要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