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洪远芳回家以后和爸爸大吵了一架。
“爸爸,我真想不到你会这么卑鄙,难道你的做人准则就是这样的吗?你可以出卖自己的组织?你可以把别人对你的信任当做升官进爵的资本吗?”
听到自己的女儿对自己这么大吼大叫,洪云很是生气,但是他也没有表现得很激动。做为父亲,他觉得也许女儿说得有一点道理;但是做为家长,他要为这个家庭负责。一个家庭最主要的是要有经济来源,只有经济上有保障,这个家庭才能够在社会上存在,否则一切都是空话。他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工作,为工作也就是为了这个家庭。
洪云自从托人调到小组以后,由于自己没有资历,所以一直是做些杂务之类的事情。就是看看仓库,管管帐目这样的勤务工作。就是这样的工作也是没有保障的,说不定那一天得罪了领导就会被清理到下面去。
自从新革运动开始以后,似乎当官的和做杂务的地位等级都很模糊了。但是洪云觉得这样的状况不可能是永远的,而这样的状况其实也是一个机会,只有能抓住这个机会,才能得到自己所希望的位置。
从运动一开始,洪云就积极地投身到运动当中。他凭借着在小组里几年的工作,也结交了许多的朋友。这些不入流的下层朋友在以前也没什么用处。新革开始以后,小组领导几乎完全瘫痪了,成了空架子。甚至可以说来了个大颠倒,下面勤杂人员组织的造反派统治了小组,过去的组长甚至成了这些人的****对象。
经过自己的努力,洪云成了组织里的头目。但是洪云知道,这样由勤务人员组织起来的造反组织统治小组的时间怕不会长久,一旦运动结束,怕还是要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去。
如果是这样,这个暂时掌权的机会只能把它当作工具,用这个工具去结交那些落难的领导干部应该是最好的利用。所以洪云在看到小组组长落难以后,就主动去接近他,最后竟然帮助他逃过了一劫。
虽然说现在这个小组组长并没有回到他原来的位置,虽然说他现在甚至还在接受批判;但是洪云觉得他将来迟早能够度过仕途的冬季,只要他能从厄运中走出来,那自己肯定能受益。
洪云在第二天就回到单位上班了。因为“青云霄”进入了小组,他们原来的组织也垮台了。但是他依旧对原来组织在一起的那伙人说,自己在“青云霄”的人进来的时候去了厕所,后来发现情况不对就跑回了家。反正这些人又都回到了从前的岗位,只要对他们把谎说的圆滑一点,也就不会得罪他们了。
今天女儿洪远芳回到家以后,浑身到处是血,脸上也有被打的伤痕。洪云看到她弄成这个样子,难免要说她几句:“你这么闹究竟是为了什么?小心在武斗的时候丢了性命。”
但是就是这么一句话,竟然把早就对爸爸有一肚子火气的洪远芳说火了。也许是她在外面挨了打无处发泄,她竟然对着爸爸大喊大闹。
洪云觉得这个孩子永远也长不大,她对人世间的尔虞我诈互相利用的道理一点也不懂。只是听信了上面和同学的话,就凭自己的认识在社会上乱闯,这样迟早是要吃亏的。但是他觉得女儿的气势已经压倒了他,他再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甚至她会闹得更厉害。这样如果被附近邻居听到对谁也不好。所以任凭洪远芳再怎么闹,洪云也没有搭理她。
洪远芳发泄了一阵以后也只好作罢。妈妈姜盼盼在一边进行劝解,让她赶快去换衣服。洪远芳到里面换了衣服,到厨房洗了脸。又回到外间屋。她不再理睬爸爸,只和妈妈说话。
姜盼盼问洪远芳:“你浑身是血,今天参加小组的武斗了?听说还死了人呢。你爸爸说的也对,掺与到这里面很危险,这样下去说不定那天就把命丢了,以后这样的事情少参加吧。”
洪远芳说:“因为危险就逃避吗?这样在同学面前怎么做人?要是都这样,新革运动还怎么搞?”
看到女儿要上纲了,做妈只好让步:“我是说你以后要加小心,多长个心眼啊。”
洪远芳这时忽然想起来,在武斗中被砍死的人就是继母的弟弟呢。但是她看着姜盼盼,没敢把这事情马上告诉给她的后妈。她害怕后妈一时接受不了,会出什么问题。
姜盼盼是以后回家的时候才知道弟弟被砍死了,为此她的精神病还险些又犯了呢。是洪云的劝解和开导,才使姜盼盼慢慢接受了这个无奈的事实。
以后洪远芳他们的“青红师”虽然又参加了几次攻打小组的武斗,但是她做为女孩子并没有冲在第一线,所以也就没有受过什么伤。后来“青红师”里的人逐渐知道了,那天给小组组长通风报信的洪云,竟然是洪远芳的父亲,就把她副头领的职位撤换了。这样洪一芳也只能从斗争的第一线退了下来。
市革命委员会成立以后,学校正式复课了。到了第二年洪远芳毕业了,但是今年的高中没有升学的任务,所有的毕业生,大部分要下乡。
这时的洪云已经从勤杂人员当中提拔到****办公室做事了。****工作虽然辛苦,但是毕竟成为坐在办公室里的干部了。往上提升只能是一步步的,开始只能从最下面做起。
做为一个上头干部,洪云只能大力支持女儿上山下乡。但是他还是尽力想把孩子留在离家不太远的地方。这样经过他的运做,终于使洪远芳和她们学校里的几个同学,下乡到了本市所辖县的一个叫蛇山村的地方。
洪远芳和她的同学对几年的民青兵造反生涯很是留恋,总觉得那是他们一生当中最兴奋,最能展示自己的机会。但是再丰盛的宴席总有散去的时候,最后他们只得退出了历史舞台。
他们并没有能够在这次波澜壮阔的运动当中获得任何收益。最后只能在某一天离开了爸爸妈妈,离开了这坐城市,去了荒凉的山区蛇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