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闻言,眉头松了松,似是找到一丝安慰道:“齐国公府屹立百年不倒,再加之是中立保皇派,和他们结亲,也可以避免这京都纷乱。”
对时局昌乐是不太明白,却也知道一点:“以奴婢看,齐国公似乎更看好三房的四公子,若是能脱颖而出,日后大小姐也是一品的夫人,何惧夫人和三小姐,自然会念着老夫人的好。”
话是这么说,可是一旦挑明,老夫人始终有种卖孙女儿的感觉,她皱了皱眉,却没有反驳。
片刻,她搁下手中的茶盏:“罢了,若是寿宴前仪儿的风寒还是好不了,她就不用去了,反正来日方长。不过这几日还是让大夫多上门看看,能去尽量去。”
昌乐颔首:“是。”
澜院内,一股浓浓的药味充斥了整个院子。
秋月将一碗浓黑的药汁端进来,放在桌上,又转身到柜子拿出取来一碟蜜饯,随后取来扇子对着那碗药不停扇着。
连翘在书桌前不停的磨墨,两步之遥,薛仪正提着毛笔在纸上在纸上写写画画。
但她写了一两个字,便会提着笔停顿许久。
连翘好奇得紧,便偷偷瞟了一眼。
纸上三个圈,成三角形,最上面的圈里什么也没写,下面的两个分别写着“靖”、“安”。
而三个圈分别又被她看不懂的字符围绕着,连翘一时看得迷糊,手上动作便停了下来。
谁知忽然一道冷芒刺得她一个激灵,抬头望去,却见薛仪提着笔,抬眸正看着她,一脸似笑非笑道:“好看么?”
连翘立刻吓得出了冷汗,慌里慌张地便想要跪下去。
“行了。”薛仪声音幽凉,似有些不耐地道,“让秋月过来磨墨。”
秋月闻言便放下扇子,走过来。
连翘只得放了墨条去接秋月的活儿。
薛仪被打断了思路,一时没了心思,提着笔写起诗句来,脑子里却依然有些想不通透。
现在看来,许越不知因何而与家族意志背道而驰,选择了靖王。
明面上,他还是安王的人。
太子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然而可以肯定的是这场斗争,太子、安王、靖王都捏着棋子争夺棋盘。
这一局,胜负很难作定论。
要说这棋局,最奇怪的参与者,却是靖王。
靖王是先帝第十六子,甚得龙宠,而靖王的母亲却是先帝偶然出宫带回宫内的普通百姓之女,因其样貌绝世倾城,而冠宠六宫,直到靖王四岁时因病去世。
正史记载,当年元帝破宫门而入,先帝已是卧床久日,听闻宫变,强撑了一口气,让内监从暗格里摸出了一封诏书,赐封十六号靖,划割西北城池为王,终身不得回京。
甚至之后元帝还没登基,靖王便匆匆离了京。
如此苛刻,想来是便是希望日后能报住一条命。
可若是薛仪,这样一颗毒瘤,她无论如何也会斩草除根。
偏偏——
至今那位正主还在西北安生的呆着。
而且传闻领兵带仗很是有一套,前些年大堰同大秦一直不和,然后大秦却正好与西北之地接壤。
两朝时常发生战争。
彼时靖王刚好到达西北之地,屁股还没坐稳,便被赶着鸭子上架,原本元帝并没有太指望这个幼弟,派了长明侯领兵亲自去监战。
谁知还没到西北,便遇上传捷报的士兵——
敌方已经撤退了。
大堰满朝震惊,要知道靖王离京时还不到双十年纪。
没过多久,大堰子民便又听见这样一个传闻——
大秦虎威将军顾战在吃了败仗回朝后,被秦业帝问及对方如何,虎威将军只道:“如阎王在世。”
此后,大秦一直称呼靖王为靖阎王。薛仪当初从秋阳处听到这个传闻几乎哭笑不得。
可——靖王手段残忍血腥,性格阴唳难以捉摸,却是大堰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情。
若是……
“小姐。”连翘端着药碗走过来,忐忑地看了她一眼,“该喝药了。”
薛仪这才回过神,却发现笔尖已经将“靖”字浸得几乎看不见了。
浓墨漆黑,墨渍如蜘蛛逐渐爬向靖字,将它往网里、黑暗里使劲拽落。
薛仪从鼻息间长出了一口气,搁下笔,缓缓勾起一抹冷淡的笑意:“端给我罢。”
齐国公寿宴当日。
薛仪起床后照旧给老夫人请安,谁知刚走到院子门口,就遇到匆匆而来的昌乐:“见过大小姐。”
薛仪一身淡紫圆点撒花软绸交领长袄,脑袋上盖着黑色绒毛锦帽,帽子极大,将那巴掌大的瓜子脸遮了大半,她下意识抬手拨了拨帽子,道:“祖母可是有事吩咐?”
昌乐只是谦恭地道:“老夫人支了奴婢过来传话,早膳后便要去给国公府拜寿,大小姐体质虚,身体不好,多躺些时候也无妨,大小姐久病未愈,这寿宴就在府中好好歇着罢,不用折腾了。”
老夫人许是抱了些侥幸心理,直到头一天找大夫上门看病,也未曾同薛仪提起不用去贺寿。
薛仪温和地笑了笑,顺手取出一根发簪递到昌乐手心里,道:“就劳烦昌乐转告祖母一声,仪儿谢祖母体恤。”
昌乐犹豫片刻,却是安心接过,又转达了老夫人几句嘱咐的话,便要回去伺候老夫人了。
薛仪看着昌乐的背影,却是久久不曾挪动。
连翘询问地看了秋月一眼,秋月抿抿唇,却不敢贸然开口。
而薛仪确实有些走神,她站了片刻,觉得有些冷,便道:“将披风拿出来罢,好歹还是去门口送送祖母和父亲。”
秋月只觉心头怪异的紧,却不敢有丝毫耽搁,只折身回屋子里取来一件披风提薛仪系上。
待披风穿好,薛仪才慢吞吞往府门口走去。
而老夫人一行确实雷厉风行,只就那么一会子功夫,便用完早膳了,想来是昌乐来澜院前便已经上了桌。
薛仪在府门口站了好几分钟,期间连翘还回院子里取了手炉出来,给薛仪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