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扭头指挥昌乐:“快,把薇儿扶起来!”
薛薇抿着唇摇了摇头:“祖母,昨儿四姐姐去母亲那处侍疾,却总是出错,还将自己的手烫伤,四姐姐尚且如此,薇儿更不用提,只得先向祖母请罪,此时去若是犯错太多,还请祖母原谅!”
老夫人诧异了一瞬,复尔又想起头一日里薛涵的遭遇,忍俊不禁一笑:“傻丫头,人一生病,难免脾气怪了些。你母亲也在所难免,她如今受了罚,女儿又不在身边,更是内心积郁,所以是有一些怨怼的,这些话你在我这一处听了便作罢,也别传出去了。你且也多体谅着她。”
薛薇点了点头。
老夫人却又笑着道:“不过你放心,吴怜若是又做出叫人为难的事,老身第一个饶不了她,这次去,你就好生侍奉着吧,莫叫你哥哥那里挑出错处。”
薛薇又点了点头:“孙女知道了。”顿了顿,“孙女会好好照顾母亲的,祖母请放心。”
晨省时薛涵的眼睛果然红红肿肿,到来的女眷自然明白昨儿发生的事,各自面上都有些不自然,薛涵更是恨不得将头埋进胸口里。
薛薇仔细观察了薛涵一下,记得昨儿听说吴氏生气的打翻碗,烫到了薛涵的左手,可如今看来,这红肿倒是消退得挺快。
她略一沉思,却也心里没底。
晨省一结束,众人刚走到院子门口,崔妈妈便派人来催促薛薇了,薛薇自然不好意思耽误,后脚就往东苑走了。
众人看着薛薇离开,也是心思各异。
而屋子里的老夫人面有疲色的眯起眼靠着软榻休息,昌乐乖觉地上前按摩着太阳穴。
冷不丁听老夫人道:“这个薇儿,聪明是聪明,可到底年纪还太小,手段也不够成熟。”
昌乐愣了愣,复尔明白老夫人是在说早上薛薇特地的那一出,抿着嘴唇也不好意思说话。
老夫人便又是一叹:“这个家里的女儿若是都像薛仪那般,薛家何愁爬不上去。”顿了顿,她又是惋惜地摇了摇头,“可惜了,若是个个女儿都像薛仪那般,只怕这个薛家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了。”
闻言昌乐心里一惊,猛然意识到在老夫人心里薛仪竟是那般难对付,连忙低下头。
“女儿家的身子,男儿家的思想,这样的孩子,又怎么会被一个小小的侍郎府给困住。”老夫人面有忧色,“可到底胳膊拧不过大腿,又怎敌得过定远府的基业和帝王的宠信。”
老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昌乐抬头看着窗口的新发的嫩芽,亦是怅然无比。
薛薇走到东苑门口,就瞧见房门虚掩着,领路的丫鬟面无表情行至她前方道:“夫人就在屋里等着六小姐,六小姐请吧。”
薛薇点了点头,抬手敲了敲门。
许久也没有回应。
她耐着性子有节奏的敲一阵,停顿一阵,直到里面的人终于耐不下性子。
崔妈妈冷冷斥了一声:“梦绿!还在磨蹭什么?!还不赶快进来!”
薛薇瞥了旁边始终面无表情站着的丫鬟一眼,开口道:“母亲,女儿薛薇来给母亲侍疾。”
屋子里寂静了片刻,崔妈妈又不阴不阳地道:“六小姐请进。”
薛薇进了屋,一股浓郁扑鼻的药味迎面而来,她面不改色绕过屏风,见到帷帐掀起的梨花沉木的床上躺着虚弱憔悴的吴氏,规规矩矩行礼道:“女儿见过母亲。”
吴氏似是极为虚弱,眼睛半阖着,嘴唇翕动几下,也未发出声响。
崔妈妈便道:“夫人今儿一直在等着六小姐过来伺候着喝药,已经好些时辰了,药如今拿回去温着了,大夫说,反复温药容易降低药性。”
这句话带着明显的刺意,薛薇安静垂着头,直到崔妈妈还想开口说话之时,她才慢吞吞道:“对不起母亲,耽误了母亲喝药的时间。”
见似乎震慑到了薛薇,崔妈妈有一刻的松懈,可随即她又立刻警觉起来——
毕竟这丫头是薛仪的亲妹妹,没准也和薛仪一样难对付。
这么想着,崔妈妈又冷下脸:“六小姐知道便好,以后可要早些日子来了,切莫让夫人久等。”
薛薇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薛薇很识趣,崔妈妈便放松了些,招呼两个丫鬟去端药。
药很快被端上来,崔妈妈眼神示意薛薇用手去端。
这是刚刚重新起锅的药汁,有多烫自然不必多说,碗还是精心准备的铜碗,一看便是要薛薇难受到极点。
因此薛薇站着没动。
崔妈妈皱了皱眉:“六小姐缘何不端药喂夫人?”
“太烫了,会烫伤母亲。”薛薇如实道。
“胡说八道。”崔妈妈冷声道,“老奴亲自命令丫鬟温着的药,绝对不可能过烫。”
崔妈妈自然想让她吃点苦头,可对方不接招,又这么道。
薛薇闻言,想了想:“这么说,崔妈妈觉得这个温度是母亲能用药的温度了?”
崔妈妈蹙了蹙眉,却道:“是的。”
“崔妈妈确定母亲一定能接受这样的温度么?”薛薇又问。
“为何不能接受?”崔妈妈冷嗤一声,“夫人一直是用这种温度喝药的。”
薛薇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说罢去端药碗。
一双白嫩的手抚上铜碗壁,崔妈妈几乎可以想见这是怎样的疼痛以至于这丫头刚端起来便忍不住摔了碗。
谁知薛薇面不改色端起碗,递到吴氏面前,声音柔柔地道:“母亲,该喝药了。”
崔妈妈眉心一跳,下意识看向端药进来的丫鬟,对方亦是被吓了一跳,连忙对崔妈妈眼神示意,意为是按照崔妈妈的意思做的。
那如今这是……
吴氏依然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躺着不动弹。
薛薇又看向崔妈妈:“崔妈妈,请把母亲扶起来好吗?”
对方说得这么委婉,崔妈妈眉间松动了两分,却仍然是冷着脸,上前轻手轻脚将吴氏扶起来。
薛薇垂眸:“有劳崔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