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为什么宰相的胸怀如此宽广呢?因为他是一国中枢,有“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的职责,没有胸怀和气度便无法承担这样的重任。领导者都应该学习这种宰相气度,才能更好地撑起自己那一片天。
战国时赵国上大夫蔺相如,在处理与廉颇的关系时,就是以宽厚大度、坦荡的胸襟演出了一幕动人的“将相和”。赵惠文王时,曾得到楚和氏璧,秦昭王提出愿以十五城易之,时秦强赵弱,大臣们都认为若答应,不可能得秦十五城,而不答应,秦则会举兵相攻,此时,宦者缪贤荐其舍人蔺相如出使秦国,结果,相如不辱使命,完璧归赵,后又随赵王使秦,归来后,被拜为上大夫,位在名将廉颇之上。廉颇不服,说:“我为赵将,有攻城野战之大功,而蔺相如徒以口舌为劳,而位居我上,且相如素贱人,吾羞,不忍为之下。”并宣言道:“我见相如,必辱之。”相如闻知后,则尽量不与他相遇,朝会时,也常称病,不愿与廉颇争列上下。一次,相如外出,望见廉颇,便让车躲在一边避匿,他的门客们纷纷劝道:“臣所以去亲戚而事君者,徒慕君之高义也。今君与廉颇同列,廉君且恶言而君畏匿之。恐惧殊甚,且庸人尚羞之,况于将相乎?臣等不肖,请辞去。”蔺相如这时心平气和地问他们:“公之视廉将军孰与秦王?”门客们答道:“不若也。”相如又说:“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群臣,相如虽驽,独畏廉将军哉?顾吾念之,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徒以吾两人在也。今两虎共斗,其势不俱生,吾所以为此者,以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也。”这番话传到廉颇那儿后,廉颇深为内疚,立即到蔺相如府上,负荆请罪,道:“鄙贱之人,不知将军宽之至此也。”两人从此情义笃深,为生死之交。
后世也往往有一些贤相良辅,能像蔺相如这样,不计个人私怨,置怨结欢,宽厚待人。唐朝的房玄龄与李吉甫都有类似的事例。
房玄龄任尚书左仆射后,曾大病一场,尚书省的郎官们要去探视,户部郎中裴玄本说:“仆射病可,须问之;既甚矣,何须问也。”也就是说若房玄龄可痊愈,应去探望;若病重不堪,不久于人世,则不必探视了。此话自然传到了房玄龄那儿,属吏及宾客们都愤愤不平,要求房玄龄病愈上朝后从重处罚此人。但房玄龄却对人们说:“玄本好谐谑,戏言耳。”房玄龄病愈后,立即到尚书省处理政务,他到以前,裴玄本忐忑不安,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殊不知,房玄龄升堂后,看到裴玄本,只是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裴郎中来,玄龄不死矣。”
唐德宗时的宰相李吉甫为人公允、平和,在其早年,陆贽为相时,曾怀疑他与别人结为朋党,贬其为明州长史。陆贽可谓一代名相,但性情刚直,以天下为己任,每每犯颜上谏,触怒了朝中权要与德宗,被贬为忠州长史。时权臣裴延龄欲置陆贽于死地,遂奏请德宗,任命李吉甫为忠州刺史,他认为李吉甫曾被陆贽贬斥,结怨已久,肯定会设法加害陆贽。但李吉甫到任后,非但没有加害陆贽,反而与之置怨结欢,人们无不钦佩他的气量,而李吉甫也因此六年不得擢升。
还有一些宰相为了不计私嫌,雍容大度,干脆不去过问怨嫌一方,以免自己把握不好,心存芥蒂。武则天时名相狄仁杰执法严明,刚正不阿,在地方和朝臣中得罪了一批人。他在豫州刺史任上时,就有一些人上书则天,言狄仁杰之过失,极尽诬陷编织。天授二年(公元691年),狄仁杰任宰相后,武则天对他说:“卿在汝南,甚有善政,卿欲知谮卿者名乎?”狄仁杰则答道:“陛下以臣为过,臣请改之;知臣无过,臣之幸也,不愿知谮者名。”北宋宰相吕蒙正也有一段类似的轶事。蒙正仁宗时初为参知政事,入朝堂时,有一名朝士在帘内指着他悄声道:“是小子亦参政邪?”吕蒙正佯装不闻而过。同行的大臣马上要让人询问其官位姓名,被吕蒙正制止。朝会结束后,同僚们仍愤愤不平,后悔为何不追究。吕蒙正则说:“若一知其姓名,则终身不能复忘,固不如毋知也。且不问之,何损?”时人皆佩服其雅量。
对于同僚间的是是非非,一些宰相们也能宽厚优容,处理得十分得体。北宋李沆,仕太宗、真宗两朝,为参知政事,其为相,专以方严厚重镇服浮躁,尤不乐随意论他人短长。知制诰胡旦贬至商州后,久未召还。此人曾与李沆同为知制诰,听说李沆任参知政事后,以启贺之,并历数前任宰辅,多言前任之不是,启云:“吕参政以无功为左丞;郭参政以失酒为少监;辛参政以非材谢病,优拜尚书;陈参政新任失旨,退归两省。”又极言李沆之才华,依附请托之意甚明。李沆见启后,愀然不乐,命属吏封还,且言:“我岂真有优于是者也,适遭遇耳。乘人之后而讥其非,我所不为。况欲扬一己而短四人乎?”终其为相,不肯擢任胡旦。
北宋还有一位宰相王旦,在这些问题上也把握得十分得体。王旦为相时,寇准为枢密使,凡中书有关枢密院的事,王旦都让人送枢密院,一次,事情有误,寇准即上告真宗,真宗责王旦,王旦即请罪,并不辩解,其属吏亦遭责罚。不久,枢密院有事送中书省,亦有误,属吏拿到后欣然呈王旦,王旦并不上告真宗,只吩咐:“却送与密院修正。”寇准收到后,十分惭愧。还有一次,中书用印偶倒,寇准即要求对当事吏人治罪。他日,枢院印亦倒用,中书吏人亦请王旦要求治其罪,王旦问:“你等且道密院当初行遣倒用印者是否?”曰:“不是。”王旦曰:“既是不是,不可学他不是。”这种气度在中国古代官场中是十分少见的。
对于政坛仇敌,能置怨结欢或释然不究固然可传为美谈,但若能平心相待,不落井下石,也可算作宰相雅量,寇准之于丁谓可视为一例。丁谓多才多艺,机敏过人,但善于钻营,心术不正。初时,寇准并未识察其人,而是因其有才,多次力荐,很快将丁谓荐至参知政事。丁谓为参知政事后,仍对寇准谦恭有加。一次,中书省大宴群僚,寇准在豪饮之后,被羹汤玷污了胡须。丁谓见状,连忙走过来,轻轻地为寇准拂拭胡须。寇准不以为然地说道:“参政国之大臣,乃为长官拂须邪?”此后,丁谓在政见上也日益与寇准相左,终至水火不相容,天禧四年(公元1020年)六月,丁谓利用刘皇后,向真宗告发寇准,谎称寇准要挟太子架空皇上,夺朝廷大权。真宗将寇准罢相,擢升丁谓为相,不久,将寇准贬为相州司马。
圣旨下达时,丁谓擅自更改,又将寇准远徙为道州(今湖南道县)司马。次年四月,真宗病危,丁谓又联合刘皇后,要其下懿旨,再贬寇准为雷州司户参军。而且,派中使到道州宣读懿旨时,让中使故意在马前悬一锦囊,内插一把宝剑,又让剑穗飘洒在外,以示将行诛戳。一般臣子见到这种场面,多误以为降旨赐死,不待开读诏书,便会主动自裁。但寇准却不予理睬。中使到道州时,他正与郡中僚属在府内聚饮,众人见中使一行杀气腾腾,十分惶恐,手足无措。寇准却神色自若地对中使道:“朝廷若赐寇准死,愿见敕书。”中使窘态百出,只得如实宣旨:敕贬寇准为雷州司户参军。
寇准到雷州后不到半年,丁谓也获罪罢相,被贬为崖州(今海南省)司户参军。丁谓赴崖州贬所,中途必经雷州,寇准的家僮门人获此消息后,一致要求寇准趁此机会报仇。寇准此时固然也不可能与丁谓就此释怨,但他又不肯落井下石,更不愿让家人为报仇而坏了国法。因此,他在丁谓途经雷州之际,一方面将家人全部关在府内,使之纵情饮宴。另一方面,又派人携带一只蒸羊送到雷州州境,交与丁谓,显示出应有的气度。
在政治舞台上可以看出宰相气度,在生活小事与细节末梢中,也可以反映出名相贤辅们的宰相雅量。
北宋真宗朝宰相张齐贤,生性阔达,在其任江南转运使时,宴饮宾客,一仆人窃银器数件藏于怀中,张齐贤看到后佯作不知。以后,张齐贤三为宰相,家仆门客均得到一定官职,而此仆人一直未有所获。一次,他向张齐贤求官,边说边哭泣道:“某事相公最久,凡后于某者皆得官矣,相公独遗某何也?”张齐贤则告诉他:“我欲不言,尔乃怨我。尔忆江南宴日,盗我银器数事乎?我怀之三十年,不以告人,虽尔亦不知也。我备位宰相,进退百官,志在激浊扬清,安敢以盗贼荐耶?念尔事我久,今予汝钱三百千,汝其去我门下,自择所安。”此仆听后,拜泣而去。在这种小事上可以看出张齐贤既有宰相气度,而又不失人格,并不因宽厚而废条章,甚可称道。
北宋仁宗时名相范仲淹也有一段类似的故事。他在陕西经略安抚副使任上时,曾以黄金铸一笺筒,饰以七宝,每得朝廷诏敕,即贮之筒中。后此筒被一老卒盗去,范仲淹也是知而不究。因此,袁桷题范仲淹像云:“甲兵十万在胸中,赫赫英名震犬戎。宽恕可成天下事,从他老卒盗金筒。”
与范仲淹同时代的另一位宰相韩琦,也是这样一位于细微处见气度的人物。韩琦一次夜间作书,令一名侍卒持烛,侍卒不慎将烛火燃着了韩琦胡须,他以袖拂灭,仍继续作书。不一会儿,他回头时,见到侍卒已换人,知道是主吏见其过失而易之。韩琦恐此卒受鞭挞,遂将其召还,并告诉主吏:“勿易之,渠方解持烛矣。”
还有一次,韩琦宴请一位重要客人,特地设下一桌,以锦绣覆盖,将一对玉盏置于其上。这对玉盏表里无瑕,为稀世之宝,只有贵客临门时,他才摆出。但其属吏一不小心,将玉盏碰翻在地,两只玉盏都被摔碎,坐客均愕然,属吏也立即伏地请罪,因为他们都知道玉盏是韩琦心爱之物。但韩琦神色依旧,笑着对客人道:“凡物之成毁也自有数。”又回头宽慰属吏道:“尔误也,非故意为之,何罪之有?”见微知著,从宰辅们的这些小事,可以看出其雅量的确不是常人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