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社会的宫廷内部博取最高统治权的斗争是极为惨烈的,一旦领导全局的智慧被亲情蒙住了双眼,那他注定只能成为一个失败者。唐太宗李世民在争夺皇位的过程中坚决地让亲情为权力让路,从而成就了中国历史上难得一见的“贞观之治”。
秦王府与东宫、齐王府之间斗争的高潮来临之前,其他小波小浪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在武德五年(公元622年)以前,因李世民的军功卓著,秦王府的威望已远远高于东宫和齐王府,但在以后的三年多时间里,李世民既无新的战功,又屡遭兄弟的倾轧、妃嫔谗言,使秦王府的地位大不如以前了。就军事实力而言,东宫加上齐王府要比秦王府强大得多。从政治影响方面来看,因李建成身为太子,宫中妃嫔、朝中大臣和地方势力依附东宫的相对多些,秦王府处于劣势也是显而易见的。
矛盾的激化始于武德九年(公元626年)六月一日。这天,李建成请李世民到东宫喝酒,几杯酒下肚,李世民突觉肚子剧痛,由淮安王李神通扶助,回到自己住的西宫后,竟吐起了血,这就加重了秦府僚属的忧惧感。在这种情况下,房玄龄便与杜如晦共劝李世民痛下决心,诛除李建成、李元吉。房玄龄等策划政变的主张,其实是正符合李世民心意的,但要将这种想法变为行动,李世民仍存在若干顾虑。及至后来,房玄龄、杜如晦因受到李建成和李元吉忌恨而被逐出秦府。秦府中李世民的心腹之臣,就只剩下长孙无忌和舅父高士廉以及秦府将领尉迟敬德等,为东山再起继续进行策划。
此时,突厥数万骑兵入塞侵边。这种事情如果放在过去,一般都是由秦王李世民率军去征讨,然而这次李建成则举荐李元吉和李艺北征,目的在于使李世民与军队隔离,将其困于京师,防止李世民掌握兵权,而李渊却答应了这一请求。
从另一方面看,李建成和李元吉这样做,也是想借出兵讨伐突厥之机,将兵权控制在自己手中。李元吉请尉迟敬德、程知节、段志玄及秦府右三统军秦叔宝与之同行,并检阅秦王帐下精锐之士,加强李元吉的军队,以此削夺李世民的兵权,然后以图谋杀世民,这一计划被太子率更丞王鹤密告给了李世民。李世民立即同长孙无忌、高士廉、尉迟敬德、侯君集、张公瑾等商量对策。大家一致认为只有采取非常行动,先发制人,才能扭转危机,而且事到如今,觉得再没有任何犹豫的余地了。于是他们劝李世民“先事图之”。
李世民也知祸在旦夕,但事到临头,他仍顾虑“骨肉相残”的悲剧,并想出了“钦俟其发,然后以义讨之”的想法。尉迟敬德则快人快语地说:“祸机重发,而王犹晏然不以为忧,大王纵自轻,如宗庙社稷何!大王不用敬德之言,敬德将窜身草泽,不能留居大王左右,交手受戮也!”他还激李世民说:“王今处事有疑,非智也;临难不决,非勇也。且大王素所畜养勇士八百余人,在外者今已入宫,接甲执兵,事势已成,大王安得已乎!”
此时的李世民,虽然只有二十九岁,但因他是秦王府的最高主持者,他必须事事深思熟虑。他此时自然明白,秦王府与东宫、齐王府集团的军事力量和政治影响对比悬殊,除此之外,一旦交兵,秦王府两面受敌,必然陷入险境,这一枝节李世民是不能不考虑进去的。所以,他还要在行动之前听听更多人的意见。问其他府僚,都说:“齐王凶戾,终不肯事其兄。比闻护军薛实尝谓齐王说:‘大王之名,合之成(唐)字,大王终主唐祀。’齐王喜曰:‘但除秦王,取东宫如反掌耳。’彼与太子谋乱未成,已有取太子之心。乱心无厌,何所不为!若便二人得志,恐天下非复唐有。以大王之贤,取二人如拾地芥耳,奈何殉匹夫之节,忘社稷之计乎!”
齐王李元吉既有此心,太子李建成又如此不容李世民,事已如此,又有众人支持,李世民也只有横下一条心去干了。
由于事情重大,以弱势而制强敌,必须有一个严密、周到的行动方案。于是李世民让长孙无忌密招先前被逐出秦府的房玄龄、杜如晦入王府商议决策。房、杜二人以前曾建议过李世民诛杀李建成、李元吉,未被采纳。现被贬在家,深恐李世民仍然疑而不决,中途变卦,便想用激将法再激他一次。他俩对长孙无忌说:“皇上已经有旨,不许我们再为秦王效力,如今如果再私下里去见秦王,一定会因此被杀头的,我们哪里敢去听秦王的教诲呢?”
这一招果然有效,李世民听说后,果然怒骂道:“玄龄、如晦岂叛我邪!”并取下佩刀给尉迟敬德说:“公往视之,若无来心,可断其首以来。”尉迟敬德和长孙无忌便再去找房玄龄、杜如晦,说:“王已决计,公宜速入共谋之。吾属四人,不可群行道中。”房玄龄和杜如晦闻听此言,知李世民决心已下,便化装成道士与长孙无忌潜入秦王府内,尉迟敬德则由他道进入。
这一天是武德九年六月二日,经过一整夜商议,大计终于确定下来,并分头布置行动,李世民至此决定走上风雨不归的夺权之路。
凡做大事,不能总是犹豫不决,坐失举事良机;又不可草率从事,不计后果。因此,做事前前思后想、三思而行是必要的,而一旦决定就要当机立断、付诸行动,这样才能使自己的重大决策取得更多的获胜把握。李世民即是如此,他的犹豫多虑、沉着应对、临事不慌并不多余;而一旦深思熟虑之后又不容置疑、不容犹豫,反而成了主导者,这是正确的,谋略上有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说。何来东风,诸葛公能祭也;所谓的祭,实际上是谋的结果,何况东风西风在大自然界中也并不是绝对受季节变化的,谋的因素才是关键。
主意拿定之后,李世民及其僚属经过周密的部署,决定在玄武门伏杀李建成和李元吉。
玄武门即长安宫城北门,地位重要,是唐朝中央禁卫部队屯守三所。负责门卫的是将领常何,此人是李建成的旧属,后被李世民所收买,这就为李世民的举事提供了极大便利。此外,守卫玄武门的其他一些将领如敬君弘、吕世衡等,也被李世民收买。应当说,在京师处于劣势的李世民,在玄武门将领处打主意,是很有远见的一招。
为师出有名,李世民便寻机找借口。武德九年(公元626年)六月三日,太白复经天,太史令傅奕密奏高祖:“太白见秦兮,秦王当有天下。”李渊将星状单独交给李世民,李世民便乘机密奏李建成、李元吉与尹德妃、张婕妤淫乱之事,并说:“臣于兄弟无丝毫负,今欲杀臣,似为世充、建德报仇。臣今枉死,永违君亲,魂归地下,实耻见诸贼!”
李世民的这番话,是在申明自己只是因平叛功显才被猜忌、不容的,这便把兄弟间“骨肉相残”的责任全部推到李建成与李元吉的身上了。高祖听后虽感愕然,但也不敢轻信,便说:“明当鞠问,汝宜早参。”即令通知太子、齐王明天早朝,由诸大臣公断曲直。
第二天一早,李世民带着尉迟敬德、长孙无忌等人埋伏玄武门附近。玄武门是皇宫大门,是入宫必经之路,守卫玄武门的禁卫军统领常何,正欲帮助李世民展开行动。然而就在此时,后宫张婕妤探得了李世民的动机,立刻向李建成报告。李建成找李元吉商量,李元吉认为应暂避一下风头,托病不去上朝,观察一下形势再作打算。李建成认为只要布置好兵力,玄武门的守将又是自己人,还有嫔妃作内应,怕他何来?不妨进宫看看动静再说。
两人骑马进入玄武门,叫亲信侍卫在宫外等候。李建成和李元吉走到临湖殿,发现情况异常,李元吉对李建成说:“殿下,今天气氛怎么这样肃杀,连一个侍卫都不见,我们还是回去吧!”于是,两人拨马便往回走。
其实,李世民带领亲信将领早已进宫,这时见二人正要溜走,便从隐蔽处走了出来,喊道:“殿下,别走!”李建成、李元吉料想不到李世民会在此时现身,而且全副武装,知道事情不妙,走得更快了。不一会儿便来到玄武门前,大喊:“常何,快开门!”然而任凭他俩叫破嗓子,也无人答理。李元吉大骂:“我们上当了,常何投靠了李世民。”说着,他弯弓搭箭射过城门,落在城外的草地上,在那里等候的亲随接到警报,立即驰马去东宫报信。
李建成也动起手来,他不问情由,一连向李世民连发三箭,因为心慌意乱,失去准头,皆未射中。李世民却早有准备,只一箭就把李建成射中落马,顿时气绝身亡。
李元吉急忙从横里逃去,迎面碰上尉迟敬德,他回转马头逃跑,被尉迟敬德一箭射死。
此时玄武门外已聚集了不少兵马。东宫接到警报后,大将冯诩、冯立和齐王府的薛万彻带领二千多名卫士在攻打大门,常何急命人抵住大门,玄武门守将敬君弘、吕世衡出城作战,不幸战死。东宫、齐王府的人马又分兵去攻打秦王府,一场更大的战乱就要酿成。正在此时,尉迟敬德走上城楼,扔下两颗带血的人头,大声喊道:“太子和齐王联合谋反,奉皇上之命讨伐二贼,你们看,这就是他们的下场,你们要为谁卖命?”东宫和齐王府的人看见两颗人头果然是他们的主子,既然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已经被杀,除了作鸟兽散,他们还为谁卖命,于是局势旋即平定下来。事后李世民对他们不予追究,并把他们争取过来为秦王府效力。所以这次兄弟相残之事并没引起更大的战事。
当三兄弟打得你死我活,李渊正带着大臣、妃嫔在太极宫中乘船游玩,此时尉迟敬德却一身豪气地前来“逼宫”:“陛下,太子、齐王叛乱,已被秦王杀死,特派微臣前来为陛下保驾!”
李渊听到这个消息十分难过,一时无话,只赶紧吩咐船只靠岸,便问在侧的大臣裴寂:“此事该如何收场?”
裴寂是个佞臣,忙推托说:“这是陛下的家事。”萧璃、陈叔达却趁机进言说:“建成、元吉本不预义谋,又无功于天下,疾秦王功高望重,共为奸谋。今秦王已讨而诛之,秦王功盖宇宙,率上归心,陛下若处以元良,委之周事,无复事矣!”
李渊见大势已定,便顺势说:“善,此吾之夙心也。”此时,宿卫及秦王府兵与东宫、齐王府兵的战斗尚未全部结束,李渊便写了“手敕”,命令所有的军队一律听秦王的处置。
玄武门之变就这样以李世民的成功而告结束。
李渊及时改立秦王为太子,并敕令军国庶事,无论大小悉要其处决。八月,高祖李渊退位为太上皇,传位于李世民,是为唐太宗。
对帝王而言,国事与家事常常扯在一起纠缠不清,这很容易令父子、兄弟互相成为政治上的对手。李世民残兄害弟的行为我们很难从感情的角度作出评判,因为毕竟政治斗争的残酷性在不断验证着“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一真理。某种意义上说,正是关键时刻对亲情的割舍成就了其一生的政治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