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她二十,来年你十九,“太华”入学的最低年龄便是十九。她不能留下来,莫非你就不能寻她去?”
苏小妹花枝招展,亭亭而立,轻轻捻了捻缠绕手臂的绯红蚕丝带,巧笑嫣然。
苏铭神情略微和善,听闻她的话不由有些意动,不过转念一想,瞬间又苦了小脸。
“我去,她会生气,都说了是分离,怎么又会有重逢?”
说罢,扁了扁小嘴,应势欲哭。
“你见到她了?”
“她不见我!”
“那你喜欢她吗?”
“喜欢,可她不喜欢我了!”
苏小妹头痛不已,出生二十余载,她从未见过如此呆愣的小人儿。
抬头看看日头,为时尚早,不由倚在树上,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
天上,有飞鸟掠过,树叶沙沙,枫叶落在湖心,荡起圈圈涟漪。
······
“云岚的酒很烈!”
“所以,这次出门我把所有的身家都买做了酒。”
小船在云间穿梭,未惊走一只鸟儿,未吓跑一只飞兽。有哪家少年,孤独抑郁,长发飘飘,大口喝一口烈酒,大声喝一句小词儿,眼睛微眯,两腮微红,扶剑而坐,倚着桃木做的微旧长栏,摇头晃脑,
“是害怕黄山的酒味太淡,还是担心明日的事情太烦?”
苏小妹从容淡定,云带翩翩,有风从耳边吹过,拂起一缕长长相思。
“船在云中行,我在船中卧!明明自在逍遥,可惜,可叹,可悲!”
少年长吁短叹,不一会儿,远处的山峰便近在咫尺,所有的话语都化作一缕白雾,从心中迸发,从口中吐出。
“唉——!”
道出了无尽的感情,吐出了繁复的心声。
望着神情落寞的少年,苏小妹苦思冥想,却仍是想不出安慰的话语,只得做罢,长长吐了一口浊气,转身进舱,掀起印有仙鹤鸟雀的蓝底舱帘,见到那正襟危坐的平凡少女,心神一晃
,不由想到那个刚刚还在枫叶洒洒下失声痛哭的小小少年。
苏小妹抿了抿嘴,有些无语。
刚刚他还在落寞失神,转刻间便轮到了自己。
莫非,感觉还能传染不成?
见到苏小妹进来,少女冲她友好地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藏书,十指微动,一杯雾色缭绕的香茗,便沏好了。
船舱很简洁,但是很温馨,因为这是苏小妹的代步法宝,所以,唯一的居室便是她的闺房。于是乎,那个落寞的少年他只能独自在舱外饮酒唱歌,自得自乐。
手中的茶杯很普通,茶也很普通,只是沏茶的手法比较特殊。
所以,这茶很香,闻起来很香,吃起来也很香。
茶虽好,可是不能贪杯。
因为那个少女只沏了一杯。
也仅仅只有一杯。
见到苏小妹浅饮一口,少女神情自然,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杯具,又重新拿起了藏书,聚精会神。
舱室很静,静到令人害怕。
耳边是风刮过的声音,呼呼作响。许久,船舱外也不闻落寞少年的踏歌声了。
想来,便是醉了。
书架上的漏沙飞速地滑落,流过的是现在,留下的,是未来。
船呼呼地在云间飞行,很稳也很快。船外,风很大,云很急,但是船舱里却是一片祥和安宁,这里没有风,这里没有雨,有的只是两个相对而无言的少女。
所以这里很香,不是一般的香。
不是少女的温润的体香,而是点上的燃香。
苏小妹很喜欢这种香,因此,船舱的那个不起眼的灰褐色香炉里燃的便是这种香。
只可惜,制香人的手艺还不够完善,它仅仅能够做到的似乎只是烧出香味而已,而且很麻烦,每次燃上三个时辰就会熄灭,这时候,就需要主人家清理余烬,再燃一遍。
与之相比,那些不仅芳香四溢而且能够提神醒脑,帮助修炼的燃香似乎更加物美价廉一些。
没错,这种香很稀少。所以,它很贵。
贵到令堂堂的苍南城大小姐苏小妹都望而却步的境界。
“上清,九浊成气,拟雷,克万邪,灭魔障,般若多。心有九头,思有天广,九窍玲珑而修其神,七魄凝髓而修其骨,乾称父,坤为母,父······恩——,父······”。
南宫羡仙合上藏书,勾起手指抚顺了耳畔的鬓发,微微抬起头来,望着眼前发愣的美人儿,一脸无奈。
“苏姐姐你这般盯着我,倒是看煞小妹了!”
识凝而有神,神聚而伤人。
苏小妹小脸一红,对这般不经意间的打扰感到抱歉。
“妹妹莫怪,是姐姐唐突了!”
说吧,便是迫不及待地拿起小桌上的茶具,给她沏了碗紫夜湖香茗,就算是给她赔礼道歉。
茶烟袅袅,风声赫赫。
船外的少年不觉又唱起歌来。
许久,两人皆是默而不语,她没拿起她的书,她也没喝上她的茶。
皆是静静坐在那里,悄悄地,了无声息。
于是那缥缈的歌声载着二人的心思,直入九霄。
······
“大荒总计有三十六万七千八百座山,上依天道,下对人和,有山先天巍峨,高耸入云,有山连绵不绝浩瀚雄广。山中有人,不是隐士便是山人;山中有湖,不筑灵宫,便有藏龙!”
道宫的老修士,因为存在太久了,虽然面庞仍是年亲健康,可他的头顶早已斑驳,声音也已经嘶哑。
天人五衰的他并没有选择自我镇压,轮回转世,而是用他毕生的阅历,给这些道宫的后辈细细讲述大荒的一个又一个传奇,云岚山一幕又一幕辉煌。
“老先生!”
苏铭起身,摊开手中的竹简,恭恭敬敬地正冠行礼。
老修士微微颔首,手中长长的木棒轻轻晃动,示意苏铭提出他的疑问。
说是长棒,也仅只有一尺左右,不是很粗,约莫成人中指大小。可它不经意的摆动,却是令人心旷神怡。
无他,这是云岚山顶,那株存活了千万年之久的老枫树的一段枝桠。
因为有灵,所以成神,因为成神,所以有灵。
这是神的馈赠,用来延缓他的衰老,可是,也仅是延缓而已。
每天看着掉落的毛发,吃着越来越硬的兽肉,他知道,他已不再年轻!
所幸,他还有说短暂也不短暂,说漫长也不漫长的时间,用来教导云岚山稚嫩的希望。
所以,他很严厉,同时又很慈祥。
他是道宫的长者,他是云岚曾经的骄傲,他是经历九转情劫的第一人,他是谁?
他是陆寒雨,他是白魔刃。
“老师,我想知道天道真的只有三十六万七千八百条吗?”
苏铭问出了心中所想,一动不动地抬头望着老者,这是他的道师。
微风轻抚,竹铃摇摆,偌大的教室里鸦雀无声。
有吗?
还是没有?
苏铭问出了他们所不敢问的,苏铭说出了他们所不敢想的。
这一刻,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老师,期颐获得心中的所想。
良久,老修士回过神来,只是有些神情落寞,情绪低昂,扭头看了眼这一片火红的云岚群山,
叹了一口气。
“是啊!天道是不是只有三十六万七千八百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