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样的一张脸?
皮肤白暂光滑,吹弹可破。这无疑是一张年轻女子的脸。然而,她的双眼却是苍老而深陷的,瞳孔是她熟悉的红色,和眠刃一样的红眸。她的眼神阴冷又诡异,完全没有老人眼中该有的和蔼宁静。
“慕染。”那妇人发出桀桀笑声,声音若游丝般飘远,似带有某种不可抗拒的魔力,令白辞短暂失神。
“哎。”白辞应道。慕染,那不是自己真正的名字,可当慕染二字从那妇人嘴里说出时,她却不由自主地就应了妇人一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铁锈味,在应了妇人一声后,白辞闭上了眼睛,如受控制般,一步一步朝河岸走去。
踏进齐膝深的冰冷河水,她依旧面无表情,再一步一步朝河的更深处走去。河的深处站着那群一动不动的女子,没人知道那每只浸在水下的手腕,上面都有一条碗大的口子,鲜血殷红,融入河水。
如血洗的河水,随着白辞地进入,颜色变得更加殷红。终于,那抹鲜红吞噬了整片河面。凌冽的风,骤然从远处刮来。一瞬间所有的河灯竟被浪打翻。布在天边的淡淡月华,也被风吹来的浓云遮盖。顷刻,月华黯淡。
天地在片刻间黑沉下来。没了河灯的光照,没了天边明亮月光。那片波澜起伏的河水变得暗沉一片,原先波光粼粼的河面失去了光亮,在黑夜中看不清颜色。
暗夜里,什么东西正被无声操控?
面馆内,没有影子的女人再一次笑了。她抬起右手遥遥指向河岸,似准备结束这一切。
血已经收集够多了呢,这么多女子的鲜血一定能让梨庄的梨花开得更加娇艳。
女子阴森笑着,却突然收回了伸出的右手。
她最恨这一对一对的恋人了,阴鹫的目光飞快扫视过河中的一群女子。她为什么要放过她们?最好让这些恋人到死都不能相见。
就算血几乎被放尽了,但她们的肉身想来应该还有点用。
面馆一别,萧然当即赶回了云合城边一座隐于深山的庄子:梨庄。
修长的手中从脸上小心翼翼撕下一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他轻轻闭了眼,再缓缓睁开,墨色的瞳孔变幻回原来的红色。
山庄今日不同以往,一踏进庄中,浓厚的杀气便迎面而来。空气中凝结着两种气味:梨花的淡香,还有令他疯狂的血味。
梨庄,顾名思义长满梨树的山庄。这庄中没有其它植景,只有一片片开的繁盛的梨花,以及花林深处有一间石制的屋子。怪异的是,这的梨花一年四季都会盛开。因为梨庄隐于深山之中,所以这个地方几乎没人踏足。偶尔有几个误打误撞闯入的旅人,也不曾从梨庄活着出来。没有几人知道梨庄的存在,更没人知道这梨庄里面究竟住的是何人。
当眠刃穿过一棵棵梨树朝石屋内走去时,树上的梨花竟突然落下从不同方向朝他刺去,然而在触碰到眠刃的衣袖时那些花瞬间恢复了柔软,失去攻击性轻轻飘落到了地上。枝桠之上,马上再结出一朵纯白的梨花顶替了空缺的位置。
这些梨花当然不是普通的梨花。
打开石门,眠刃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妇人,还有冰冷的石地板上静静躺着十几个奄奄一息的女子。他习惯性地皱了皱眉没有细看,跪下朝妇人行了个礼。
“母亲。”他抬头看着没有影子的妇人,语气尊重。“你要女子,孩儿给你抓就是了,如此明目张胆地抓人会引起惊动的。”
“哼,怕什么。”妇人倒是毫不在意,接着挥手摆了摆,示意眠刃退下。
母子二人的关系很微妙,很冷淡。十几年了,每次交谈从不上三句话,他也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眠刃觉得很奇怪,他心中低低叹息,转身离去并反手关上了门。
白辞最先从疼痛中苏醒过来,手腕上不知何时添了一道不深不浅的血口。第一眼她看到的是陌生的石屋还有身边一堆陌生的女子。其中一个粉色衣裳的女子十分眼熟,她吃力地俯身上前一看,发现那人竟是赵絮柔。第二眼,白辞才看到了屋内那个没有影子的妇人,妇人也望着自己,笑容诡异。
浓云散去,圆月虚弱地散发出原有的光亮。
一切似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刚刚发生了什么?我睡着了?”
“咦,碧儿呢?”“人呢?”恢复正常的男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屋子的男子,他们的妻子怎么都不见了?
天,总算光亮。
一大早,云合北边的河岸便被士兵围了个水泄不通。周边的船只也都被统一勒令停泊在岸边。
几名穿着官服的男子负手望着那片澄澈的河水神色严肃。
昨夜有十多人到官府报案,说自己的妻子在河岸边失踪。更有人说是那条连着衍城的河吞掉了自己的妻子。“官爷,你们一定要帮我们找到人啊。”“是那条河!那条河是红色的!是血啊。”
然而此刻,众人看着那条清可见底的河都沉默了。报案的人更是傻了眼,昨夜一切莫非都只是自己眼花?
这条小河连着衍城南部,以水清而著名。来往云合的商人无不知道这条清河,它还有个名字叫“碧澈”。这对一条河而言,是多大的殊荣呢?河水依旧清澈如初,但却没有人再敢只身靠近。
之后几天,云合城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封了城北的碧澈河,商人旅客还有其它的水路和陆路可走。百姓们的日子还是一样过,并没有因女子们的离奇失踪,掀起多大风波。而有几个失去妻子的男人也露出了放荡恶劣之性。
逛青楼下窑子,似终于得到了解脱,尽情享受。个别有良心的则牵挂妻子,天天烂醉在酒窖不知该如何。
七天了,已过去七天。官府那边称案子还在调查,七天,傻子都知道那些女子肯定都回不来了。
十几个女子的失踪下不了结论,这件事已经惊动到了宫中的国主萧澜。据说他千里返来的心腹隐夭,一回来就奉命接手了这件案子。隐夭,隐藏的死亡。武艺高强,心思稳重慎密,一直是萧澜的得力右手。和他齐名的还有另一人:隐颜。三个月前受萧澜的命令,去了北虞荒漠。然而这次不知为何,连破案神速的隐夭也迟迟没能破了这案子。
又是深夜,街上站着一个女子,没有影子。安静的三更时分,四条人命已被无声夺去。
那是几天前失去妻子的男子,均死于烟花之地。
“呵,看吧,这就是男人。”
妇人看着沾满鲜血的双手笑的凄惨而又荒凉。就好像被辜负的那人是自己。
“所以说,和这样一些男人在一起,还不如去陪我的梨花有意思。”妇人停止了笑,望着远方呢喃自语:“梨花,最纯白干净的花儿啊,和它们共眠,是你们的荣耀,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