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她说话时的神情,既有不忍又有向往,我想她既不能忍女儿每天受到生不如死而又没有希望的折磨,又不能忍女儿在经历身心伤痛以后还是会很快离开自己,她对让自己女儿活在梦里的向往或许是真的,这样心灵的创痛永远留给了自己,而佟馨则真正得到了解脱。
她所向往的我可以帮她实现,只是我们这些人不能容于她的身份以及身份背后的正直,我们的行为方式是她所反感和不齿的。
佟馨只是一个病入膏肓的小女孩,又有谁能让她成为我的任务目标呢?
即便她真的成为目标,我又真的下的了手吗?
我看着自己的手,多少年以来它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其中不乏像佟馨这样可爱、充满灵气的女孩,我第一次对它产生了怀疑。
不讲人性、出手果断是杀手立足和自我生存的基本条件,迟疑、心存恻隐则是杀手的追命锁,我大概将要大祸临头了吧。
无尽的黑幕下,发黄的路灯中我们两个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就那么走着。
医院并不远,很快又到了十字路口,她停住脚步,对我说:
“今天谢谢你和我一起去医院,这么晚了又陪我走回来,害的你也没吃成饭,改天有时间,我再请你。”
我笑笑说:“我本来就是要请你吃饭的嘛,今天愿望没有达成,等你有时间了还是得我请你。”
或许是对我请别人吃饭这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真挚打动了她,她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我问:“你每天下了班都要去医院吗?”
她点点头。
“每天都要这么晚?”
她点点头。
我大概知道她脸上的倦容从何而来了。
她说:“我们就在这分手吧,挺晚的了,你也该回家,我也得回去收拾一下。”
我说:“要不我送你回家吧,这么晚你一个女人在路上不安全。”
她用手指着自己的制服说:“我是警察。”
说到警察的时候她的脸上充满了自豪,伤感的眼神又恢复了原来的光彩。
此刻的我确实忽略了她的身份,也忽略了自己的身份,不安的脸上有一些尴尬。
我说:“那好,明天见。”
她说:“对,明天再见。”
她说着如同以往,匆匆地走了。
我看着她稍微走远,悄悄地跟在她后面,一直跟到她回到自己家中。
她家离我的住处并不远,中间隔两条马路一个住宅区,建筑依斜坡而建,她家住比较靠近斜坡的顶端,往上还有一排楼房,再往后便是马路了。
楼房年代比较久远,规划单调呆板,后窗的玻璃上贴了很多张出租、出售房屋的广告。
我看着她走进楼梯,自己快速闪进第一排楼房的阴影里,面对的是卧室和厨房。现在应该接近凌晨,住户大都已经入睡,住宅区里只有几盏路灯泛着微微发黄的亮光。
隐隐能听到开锁进门的声音,不多时间二楼窗户透出淡淡的光亮,她已经走进客厅了,过了一会厨房的灯也亮了,我已经能看到她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很快厨房里便热气蒸腾,她下了一把面条以后,转脸看着窗外的夜空,我已经能看清她的面容,没有什么表情,两眼直直的看着远方。
很快面条出锅,厨房的灯也随之而灭,我想她的晚饭在出事故以后也就这么简单吧。
卧室的灯亮了,她走到阳台拉上窗帘,窗帘上时隐时现的能出现她的影子,时间不长,灯也灭了。
小区又恢复了这个时候应该有的静寂,我站在原地看着窗户上看似有些起伏的窗帘,仿佛能感觉到她在床上反覆不能入睡,能听到她从心底发出的声声喟叹。
都说时间能抚平时间一切心灵创伤,时间阿,什么时候才能让这个女人安心入睡。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我走出阴影,想看看楼上贴的出租告示,灯光实在太暗,以我的眼神也不能看清楚上面的字迹。
我刚打算爬上去看个清楚,忽然左边“嗖”的一声,昏暗中射出一道银光直取我的左颊,我心下一惊,连忙微后仰,躲过银光,身体疾纵,一个翻转,顺势伸手一抓,偷袭者的力度并不大,打开手掌一看竟是一跟银针。
紧接着一个白色身影从楼房外壁一跃而出,沿着下坡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