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中立城市/圣托佩城】
“下雨了。”男人抬头望天。
圣托佩城的天际灰蒙一片,打在红砖上的雨瞬间变成哧哧白气。
天空不时一闪一闪,闷雷隐约响动,介于幻听现实之间。
“这里?”
“没错,”兜帽中的人抬头撇一眼周围,旋即又低下头,“看来要等了。”
大庭入口地方,队伍一字长蛇排列,正缓慢地蠕动着,轮到他们时,雨已经变得很大了。
米雷奥·格伦松开布袋,将一大叠银夸克倒在看门人面前。
“入场费,两人份的,”米雷奥用手遮在额前,“雨好大,早点让我们进去吧。”
对他的提议,看门人却没反应,他数钱数得专心致志。
“两个人?那还差五个——”看门人将食指与拇指扣成圆形,在米雷奥面前晃了晃,手势借代银灿灿的硬通货。
“这么贵?”米雷奥有点不服气。
“当然,”看门人伸出手,动作快得像只蜥蜴,“有趣的案子自然贵一点——全世界哪儿都没有这样的好地方。”
“好好。”
米雷奥将一枚金币拍在他手心,径直往里走去,他身后面容冷冶的神秘男人紧随而入。
越过玄关,米雷奥觉得已经值回一半票价了。
穹顶下的审厅宏伟庄严,有种让人忍不住要祈祷的感觉。
六边形的石柱林立,约有七、八人环抱那么粗,石柱周身刻满密密麻麻的铭文,全是条文法典;除此外,另一半神圣感则来自它的釉彩天顶,米雷奥见到半透明的玻璃铺满天缘,主题是《旧世纪》的永世之战。
闪雷时分,狱魔与天使撕咬的画面曝入眼帘,混淆一片血浴之中。
米雷奥沿着台阶蹦蹦跳跳,兴奋地像个大儿童。
“已经有好多人了,你看看。”他用手肘顶身后的同伴,弄得对方一副忍耐地要发作的表情。
“你能住手么?”
兜帽下的扎波若·利钦探出口鼻,冷冷看着米雷奥,小退半步。
“我们可以分开坐的,入场券并不规定座位,我并不是非得坐在你身边。”
“……马上找,我马上找,”米雷奥换成一副认真样子,“不着急不着急。”
米雷奥选在中间偏后的座位,他知道他的同伴不爱显眼,而且这里视野绝佳,正对着审判席。
扎波若幽幽坐下,整张脸埋在宽大斗篷的阴影里,远处望去,他就像是一尊手握镰刀的死神,抑或是那种天降异域、神秘到不得了的男巫。
“帽子翻下来,扎波若,”米雷奥小声提醒他,“这样太惹眼了,里面可不下雨。”
“哦,是么……”扎波若?利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兜帽掀下。
脸庞露出的瞬间,周围爆发出一阵刻意压低的惊叹声。
“看你的人好像更多了,不好意思。”米雷奥很开心。
“你可以闭嘴了。”
对一个男人而言,扎波若·利钦有些过分美貌了——玉人脸庞,鼻梁又直又挺,瞳孔则像深不见底的黄金海,淡淡的琥珀色,最叫人啧啧称奇还是他的肌肤,至少米雷奥就没见过这么通透稠白的。
“世上最会保养的姑娘都赶不上吧。”他曾这么说过。
一丁点儿瑕疵都没有,就像降临人间的神祗。”
“若非你的同期生,我都怀疑你的年龄,你有在变老吗?”
“能不能别这么无聊。”
米雷奥得意笑笑,庭审还没有开始迹象,他正愁没事做。
不过他心底有数,玩笑也不会太剧烈,过界就是自找没趣了——
平日里的扎波若就像贵妇臂弯里的猫,但打扰猫的盹觉也是不明智的。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米雷奥问他。
“上次么?四年前‘冬封’那天,我恰好路过你的‘合约国’,但你正筹备决斗,只是短暂照面。”
“对对,那时我还在工作嘛,每天都忙得要死——竟然都过去那么久了?”
“是挺久了,这点我认同,”尽管岁月在扎波若脸上留下的痕迹几乎为零,但他还是难得地表现出感慨,“作为同期的训练生,那都是十一年前的事了。”
米雷奥惊吓地做直身子,撸了撸下巴的胡渣,好像自己一切沧桑都找到原因。
十一年前,他们被选拔到“终极”,成为第九十三期的训练生,炼狱的四年后,他们结业出师;扎波若放弃去外面的世界,决定留下,成为“终极”的嫡系耳目,剩下的米雷奥茫然无措。
米雷奥?格伦思考了一个月时间,几乎没有出门,每日苦想。
他审问自己,纠缠着内心里的小人不放。
——好像并没有什么野心,也没有什么非要完成的梦想。
他躺了将近一个月,只得到这结论。
“好吧。”
米雷奥在“令契”上签字,成为“职业守夜人”。他决定暂时放弃思考崇高问题,先去追逐那种金灿灿的魔物。
所谓的“守夜人”,意思和“看门狗”差不太多,统统是卖身戏称——这里还有个更唯美的叫法——“倒夜壶专员”。
付他们绝顶报酬的王宫贵胄,往往四处树敌,而弱小仇恨者的会心一击无非就是“暗杀”了,“守夜人”的主要任务,就是提防并杀死这些夜莺同行的正义人士。
月亮出勤,米雷奥就不能睡觉,长夜漫漫,夜壶相伴。
“终极”结业的第一年,米雷奥?格伦被约德帝国的卡古拉一世相中,明眼人一望便知,雇主是位新国王。
首年十七万金夸克,逐年70%递增,带白手套的中间人将一式三份的“令契”敲定,递给米雷奥过目。
尽管对前辈们的收入有所耳闻,但亲眼见到数字的米雷奥仍旧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在东域比特里公国南极镇的小渔村(有钱人米雷奥?格伦的家乡),镇长兼“船王”约翰特?鲁温一辈子的财产都没有他第一年挣得多;要是他的父亲(老米雷奥个专爱在渔船上用弓箭射飞鱼的怪人)知道他儿子正“享受”这种条款,他铁定会操起鱼竿,去捶米雷奥的后脑勺。
“你是怎样的蠢货我不知道?你这白痴凭什么挣那么多?!”
米雷奥也觉得自己确实有点蠢。
“令契”第一年,他参加了六场决斗,杀了六个人,有女有男,各种武器也都见识了一番,代表的是所谓的“国家荣誉”。
过程很轻松,君主席的卡古拉一世全场大笑,脖子涨得绯红。
回城后,卡古拉就把同盟书撕了,向南北两国同时宣战,可惜,军队方面的奇迹并不归米雷奥管,春风得意、进而上头的卡古拉很快落败,被剜了脑袋,约德帝国也在大陆上永久撤销了。
米雷奥忽然没了工作,自己也很莫名,按照契约,他不能像别的佣兵一样马上跑路,米雷奥必须原地静候,等待“令契”派出的中间人完成调查。
——“职能期内,你未能保护雇主,但也没有主动过失。”
册子那么厚的履职书撰写完,提上中心,米雷奥不幸的被判定降级,然后他拿到预付金一半——八万五千金夸克,这也不错了,足够他买几个不错的庄园。
卡古拉死后,米雷奥先是无所事事了半个月,然后他经历了桩伤心事,回了趟家乡。
休整归来,米雷奥发现自己紧俏依旧,邀约经过“中心”,几乎塞满他的寓所的信箱。
“你们完全不够供应,”他的“令契”联络人告诉他,“你们未必‘那么’有用,值那么多钱,但高端雇主就是偏爱这标签。”
米雷奥若有所思。
“只要能从‘终极’结业,人生看起来就很美好?”
“当然,”中间人摩挲白手套,斩钉截铁地回复他,“你了解越多,就会发现更多有趣的地方。”
中间人暗示说——“令契”是人类文明发展到现在最先进的契约。
“‘最顶级’的契约精神?”
对方点点头,这种修辞就像形容一块牛排。
米雷奥可不管什么狗屁精神,一年到头,“终极”提供的结业者也就三十到五十人。
“新鲜血液有限,比新晋国王都少,我们的买家却是全域,成百上千的国主翘首期盼。”
哪怕脑筋不灵光,马屁拍得糟糕,“结业者”在决斗场上可是碾压的,几乎没有输的可能;况且笨蛋早就被筛掉了,毋论结业考察,稍蠢点的人连训练生资格都是梦想。”
“……您说得不错,还请您多多关照。”
中间人只希望米雷奥尽快敲定下位雇主。
没等太久,第二位雇主很快出现。
“令契”被重签,同样一式三份,指膜印在羊皮纸上,交予雇主与被雇佣者,中间人也收藏一份,作为留底。
新雇主是凯尼帝国的伊万大公,他的亲哥哥刚从父亲那儿接班。
这回米雷奥认真多了。
他全心全力为他杀人,头年冬天,伊万大公就变成了伊万大帝。
雇主登基,他的酬金也翻番。时序第三年,米雷奥拿到了七十三万金夸克,比有风车磨坊的小型市镇的所有人全年总和都多,还不包括决斗胜利后一座座金樽的小奖品。
“令契”第五年,内事稳固的伊万二世开始扩张,因为之前的履约表现,米雷奥的报酬叠加至恐怖的一百五十万金夸克一年——不是铜锭,也不是银块,米雷奥如坠梦幻,厚实又沉甸甸的金块都快把他的地下室挤塌了。
好运女神都在眷顾他,他想道。
“干杯,米雷奥,”伊万大帝把佳酿递上,“致敬大国序列。”
相比急着送死的卡古拉一世,伊万大帝用“微笑”侵略。
永远只孤立一个国家,一口吃一只包子,被微笑迷惑、因犒赏勾结的小伙伴,转眼便发现自己肥硕的身体被戳起风干在城墙上。
四个中等国都消亡在同样手法下,覆灭国的标徽被收藏在盒子里,供午后的伊万大帝静静观赏。
米雷奥的评级再度蹿升,“令契”上的数字也愈发魔幻——第六年他得到三百三十六万;而第七年是更夸张的四百七十九万,近乎全国十二分之一的税金。
短短数年,兴奋的感觉就麻痹了,没有买不起的东西,也没有付不起的服务,除了成立自己的新王国,成为“米雷奥大帝一世”,这些钱怎么看来都太多了。
米雷奥已经厌倦,他不想继续了,哪怕还没到三十岁生日。
遥想三十年前,他三十好几的父亲还穿梭在暴风雨中的大海;攒不够彩礼,就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米雷奥想象那种画面,觉得很悲情,而老头子要是知道他那狗屁儿子“现在的想法”,肯定也很感想。
七年约满,中间人分毫不差地出现。
“评级仍可上扬,若续签二段‘令契’,报酬还会有很大提升——”
“不,不要了,”米雷奥断然拒绝,“已经足够了,我想去世界各地逛逛,或者找个角落躲起来,我要退休了。”
伊万大帝稍作挽留,便也没多说,对于没有“奇怪想法”的米雷奥,皇帝除了支付一笔笔巨款,也没有能够满足他的新品了。
“玩的愉快,未来。”
“谢谢,那您呢?还要继续下去么——”
“当然,”伊万大帝从城墙望向远方,望向那些尚未归顺他的属地,“我会继续下去。”
伊万大帝将继续谛听野心,他又花了差不多价码另签一位“令契者”,并雇佣新的军队;米雷奥知道,征服者们除非家底抄光,不然永远不会停下来。
自由身前夜,米雷奥购置的马车先行出发,六匹驯鹿滴溜溜颠簸了几百公里,把最后一批金条运回比特里,填入小渔村地底的长廊地窖。
“我把原来的房子卖了,从月牙关出发,沿着大裂谷旅行,”缺什么便买什么,米雷奥的吃住都随心情,“上个月我才踏足西域,才到圣托佩,没想到偶遇了你,我的老朋友。”
“……哦是么。”扎波若清淡地吭声。
“多自由,忧虑只剩下多年后自己会变成一个老头,你也可以像我一样。”
“我为什么要和你一样,”扎波若扭过头,木偶似的冷冷瞧他,“……不过这是个好问题,不得不说,”他叹气,“我不关心回报,也对自由没兴趣,就像你不关心世界究竟会发生什么。”
米雷奥眨巴眨巴眼睛,没有反驳。
他觉得没错,自己很入世,内心却是死的,自己只在挥霍普通人没有的能力,机械地获得报酬罢了。
“那你呢,你想知道什么?”米雷奥很感兴趣。
“……慢慢你就知道了。”
他陷入思考。
——是有具体的东西,能够命名的、但还没接触到,扎波若缓缓阖眼,像入永世之眠……这些之外,他更在意那个理念中的、先知们曾经存活的世界,或者说,未来。
钟塔传来“咣”的锤响声,门禁也准点掩蔽。
“开始了。”
灰白服的狱使等距排开,一共七人,他们面向人群翻开典书,大声朗读中立城市守则。
不结盟,信仰自由,禁止宗教迫害,宣言就这点台词,中立城池玩的都是这套把戏。
然而作为狂想家梦想,圣托佩城不折不扣地列位其中。
“重金吸纳诸国罪犯,聘请处刑官,我要把‘判罪处刑’当成表演,作为售卖门票的方式。”大亨罗德里克看中了这座原本烂在发烫的红石堆里的驿站,决心把它打造成疯子乐园。
“听说这里的刑具一应俱全,都能做展览了,真想现在就看点刺激的。”
米雷奥从兜里掏出甜薯芒果的干条,扔进嘴里大嚼起来,吭哧吭哧的。
扎波若扭过头,幽幽望他一眼。
“欸?我门口买的,你刚好跑开了,你也要么?”米雷奥害羞地挠挠头,把干条递过去,“……还以为你不感兴趣呢。”
扎波若闭上眼转回头去,不想理他。
“好啦好啦,我不说话了。”
宣言终于念完,审判席后的门渐渐张开,米雷奥的注意力也集中到那隐隐的黑洞里。
紫红袍的银发审官悠悠出现,倒三角的铁肩章熠熠发亮。
“欸,就这个老头么?”米雷奥咬到一半的薯干差点掉在裤子上,“走得可真慢,这家伙。”
“……”
扎波若向反方向挪开半个位子。
“好好看——”处于同窗情谊,他提醒米雷奥看庭上席位数,“应该有三个人。”
“噢噢,三个……”银发的身后跟着另外两位,渐渐从阴影中出现,年级也都不小,“——三个老头,这是要干嘛,不该找些异域美女来么。”
米雷奥嘟囔地说还不如马戏团好看。
“那你先回去吧。”扎波若眯起眼睛。
“我错了我错了,”米雷奥夸张地捂住嘴巴,“我闭嘴。”
“来了。”
一脸憔悴梅肯出现在狱卒的包围中,会场爆发出欢呼高潮。
“真是可怕。”
“可不是。”
梅肯脚捆铁镣,单穿一件灰格呢衫,显得异常单薄,他下巴青葱的胡须暗示他被关押的时间。
米雷奥看了一眼,就吓得把头缩回来。
“他是谁,我怎么不记得。”
“梅肯?潘塔,教授燃素理论、火之奥术,他那时候还要年轻,还要英俊得多。”
“原来是他,我对焰法术向来没兴趣,我喜欢冰法术。”米雷奥假模假样地提高嗓音,想起了伤心事。
十年前的教官梅肯是个好为人师的家伙,米雷奥几次试图作弊,都被他警告,梅肯向他传递实事求是的人生观,并提醒他——如果再犯,他会在“终极”学上十年都无法结业。
“哦对了,我记得你和他好像有不愉快?”
“不可能,你肯定记错了。”
扎波若没再理他,他前倾身子,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受审者——
没有挣扎和愤怒,囚犯在长期关押后,见到人群的求救神态也没有。
站在风口的人,心里全是迷惘。
六天前,梅肯从昏迷苏醒,发现自己仍在地下室。
他用手肘撑住地面,让上身支起一点距离,他的头很疼,神志也没能完全恢复过来,有一种想要呕吐地感觉。
梅肯曲手一摸,后脑位置有一个刚凝的血痂,随时预备裂开。
“……怎么回事?”
梅肯判断自己的饥饿程度,应该是有三到四天没有进食。
十几秒后,他的嗅觉苏醒,恶臭立刻从他的前方传来——莫雷公爵的尸体赫然横陈,腐烂程度也证实了时间。
莫雷仰面而躺,犹如一团混沌之物,他的上肢部位一直融化到手腕,证实梅肯昏厥前见到的一幕并非幻觉。
蒸汽中,天启者剧烈发热,像一颗刚出锅的发怒芋球,莫雷的十根手指像蜡烛似的滴落地上,人也完全变了形,很快,
他无法站立,同作肢端的双脚大概也在经历差不多程度的自溶。
一切都太诡异了,梅肯第一反应就是去看那间“里室”——
他咬紧牙关,几乎半跪地转向那里,将身子挪过去,但这个“房间”却不存在了。
记忆中的位置被一面墙取代,不是旋转门,也不可能临时拼接,何谈彼时的冰棺,竟连房间都消失了。
一道冷汗从梅肯脊背留下来,而正当他犹疑时,外门被强力冲破,盔甲覆面的国王勤务队占满了地下室。
“抓起来。”为首的黑铠人命令道。
梅肯被反剪双手,嘴用干布条勒住,防止咬舌,然后便是盖上眼罩,这套手法勤务兵玩得很溜。
收监、关押、转移到圣托佩,不见天日的地牢,已然足够折磨。
他早就不再挣扎,顺从地吃饭睡觉,直到被狱使带到审庭上畜栏似的小格里。
梅肯没能如愿,下午是雷雨天,并没有太阳出现,他有点失落。
“梅肯?潘塔。”举中的银发审官用巍颤颤的抖音叫他,“申辩书里,你否认杀害天启者莫雷,是这样么?”
“——是的,”梅肯觉得自己的嗓音很古怪,他已有好几天没说过话了,“是的,我没有杀他。”
“啊,这样,”审官推了推眼镜,“但你侵犯私人领域是事实吧,你自己也承认这一点——你去地下室的目的是什么?
”
“有一些好奇的东西,”再度醒来,胸口的书早就不见了,就连所有书架上的‘天书’都被清空了。“这些‘天启者’究竟在做些什么?你们难道不想知道吗?”
“请不要说别的事情,梅肯先生,只要回答问话就好——”旁边稍年轻的审官抢过话来,“‘天启者’和你我并无不
同,都是大陆上的公民而已,你只是想偷东西吧……点金术?通感能力?不巧被主人撞见,所以只有杀了对方,很难想
象如你出身的人会做这种事,你可真是不满足啊。”
“我没有杀他,如果可以,我倒是愿意杀个把——杀死这些‘恶魔’。”
人群哗然,梅肯说完也后悔了,不过,他知道自己本没什么胜算。
“别随便给别人扣帽子,梅肯先生,好了好了,”副审侧过身,对银发者轻声耳语——
“没必要让他说更多的话了。”
“都给我安静一下吧——”主审官像是瞌睡得不行,他捋捋银发,蔑视地撇撇嘴,然后站起身,向席位下方扔出一块长方板条。
几乎同一时间,另两位的审官也扔下同一大小的板条。
“那是什么?”米雷奥问到。
“‘决意’——圣托佩的裁决由审官直接决定,他们不喜欢口头宣布,而是投票,”扎波若望了望地面,一个蓝面都无,三张都是红漆朝上。
“怎样?”米雷奥觉得过程短的不可思议。
“这可难办了,”扎波若搓了搓手掌,准备离席,“我还指望前辈能多活几天,去请教几个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