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点。
当客厅里的落地钟沉稳地响了一声后,我回到房间换了套休闲装,想了想,又拿出顶帽子戴上。
“你真的去呀?”穿过客厅的时候,小毛坐在沙发上扭着身子问我。
“嗯。”
“我也一起去吧?”
“你最好哪也别去,早点睡觉。”
“那你几点回来?”
“十二点以前。”
“哦。”
“不用我提醒你别给任何人开门了吧。”
“你真罗嗦。”
“走了。”
雪已经停了。
路灯照在雪上,反出一层模糊的光芒,有风轻轻吹起雪的时候,还有些星星闪闪的点缀。
我减缓车速,沿路看着这微弱的光亮。像是那只温暖的手掌又轻轻抚过我的头顶。
“愈子的眼睛又黑又亮,还喜欢看闪闪发光的东西。啊,就像只小乌鸦。”
“你才是乌鸦呢!”
“乌鸦可是种神奇的不能让人小看的鸟啊。”
然后他会张大眼睛,轻抿嘴唇,微微点下头,表示肯定。
再然后……然后我会非常地相信他。
每次都是这样。
不管是哪方面,哥哥都很厉害。我一直以他为目标,却从没想过要超越他。只要这样,他一定会一直对我笑,会温柔地拍我头顶,会在每次执行完任务后给我打电话,说,愈子啊今天给我做晚饭吧。
但是,如果哪天他不再出现了,就像爸妈……
不,不会的!
我猛一脚踩下油门,拐上高速,只留下被溅起的雪花在灯下闪耀。
狂热酒吧处于市中心的一商业区内,与白天急行于街上的白领精英相比,晚上出现在这里的是一群脱掉道德枷锁的疯子,即使他们与白天的人共用同一个灵魂。
刚一踏入店内,聒噪的音乐就直击耳膜,音响里释放出的强力声波震得心脏都颤了两颤,舞池中歪七扭八的人们发出带有酒臭和毒品味道的兴奋尖叫声,光线暗到甚至让人看不清对面人的长相,刺眼的激光束扫来扫去令人眼花缭乱。这一切都让我感到烦躁。
不自觉地皱着眉头,强忍住要转身离开的念头,我绕过舞池到吧台一角坐下。
“你迟到了8分53秒。”
我的屁股刚刚碰到椅子,那个五角女人就举着酒杯扭着身子坐到旁边,并姿势极为暧昧地在我耳边吐出这句话。与凌晨时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我一僵,往另一侧挪了两公分。
“呵呵。怎么还戴着帽子,你可不像是个低调的人啊。”
“我只是不想被人说,A大最优秀的大一新生,韩警官的弟弟,在本市最具黑道色彩的酒吧与穿着暴露的红衣女人约会。”
“哦?”她的视线在我身上来来回回扫了几遍,“可你这样反而更引人注意了呢。”
“那就在被注意到之前结束话题吧。”
“哼,好啊。”
她啜了一口酒,手臂似是不经意地穿过那蓬松的长发,化着浓浓彩妆的棕色眼睛半眯着迅速扫视了一圈周围。
“我叫梅丽?冯?道里,”与刚才相比,她压低了些声音,“如你所见,我是科学院O-S,五角冰菊。而这个女孩是我的搭档,小香,”她把手机推向我这里,屏上显示着一个笑容腼腆的女孩的照片,“不幸的是,她已经死了。”梅丽的眼睛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去年我们接到一个协助警方破案的任务,协助对象就是你的哥哥韩子啸。本以为只是一个稍微有些复杂的案件,但没想到……”梅丽又抓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小香是为了保护你哥哥而死的,所以,你要帮助我,把这个案子解决掉,替小香报仇!”
“哦……很抱歉,我无能为力。”
“你!”
“感谢你的同伴小香,保护我哥哥。”
她用力掐着手中的酒杯,我想她一定更想掐着我的脖子。
“韩子啸现在可也是重伤!难道你不想为他报仇么!”
“这是他的工作,”我想起那天他转身离开家的情景,“是他的选择。”因为他那时就知道了,这是个危险的任务,也许永远都不能回来陪我过节了。
我的喉咙有些发紧,向酒保要了杯白水,慢慢饮着。
“我知道,那也是小香的选择,因为她爱上了韩子啸。”她像是在自言自语。
“……”
“可是,你必须帮助我,”她向我扬起一个难以琢磨的笑容,“因为只有你,韩子愈,只有你能救得了韩子啸。”
“然后你就这么回来了,啊?!”曹小毛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那还要怎样?”
“拯救子啸哥的计划呢?!策略呢?!实施方案呢?!关键内容都没谈到你就这么回来了?!”
“你怎么这么激动……我还得好好想想。”
“这还有什么好想的!”小毛“蹭”地从沙发上跳起扑到我面前,抓着我肩膀一阵猛摇。“咱们快去找那个女的,问问她怎么救子啸哥,现在!立刻!马上!”
“唉……”
“啊!”曹小毛被我一个过肩摔扔回沙发上。“疼疼疼疼。”
“再不去睡觉就把你扔出去!”
不再理会小毛故意发出的委屈的哼唧声,回到房间,把手机联上电脑,开始查看离开酒吧时梅丽发送给我的资料。
一份名为“最后一个世界”的加密档案。
输入我曾身为O-S的身份识别密码,竟还能通过验证。
里面分列着五十几人的身份调查和他们的死亡报告,最早的创建日期是在八年前,最近的日期是在去年12月13日。死者的年龄范围是16—45岁,男性居多,从他们的身份背景上看并无任何关联性。档案中最早的死者是一名19岁的男大学生,死于十年前7月11日。
但这些资料都不及一个名字更能引起我的注意。
档案创建人——韩子啸。
我慢慢地伏在桌子上,下巴搭在交叠的手臂上,头向上抬起一个角度,愣愣地看着这个名字,就像是平时看着高我半头的哥哥一样。
我说不出现在是怎样的感受,像是有许多情绪涌进来,又像是什么感觉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