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云门一眼就看到那条小狗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它真的很显眼。
确切地说是它被放置的位置很显眼------它被关在一个异常狭小的笼子里，这笼子是个日本的牌子，非常贵，粉白配色很高档，和那些冰冷颜色的铁丝笼子放在一起便显得十分突兀。只是这种笼子本来的用途是用来关宠物兔子的。
更令云门心中困惑的是，庞老板这个人凡事讲究个利润，不会仅仅为了美观而使用一件本可以用其他成本更低的东西来代替的物件。他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笼具，突然拿来使用，其中必定有缘由。
而且它被放在离展示区中心的那些样板狗很近的一个小型木质架子上。
云门仔细观察着这条小狗——这是一条全身乌黑的小贵宾，大概只有一个来月，庞老板从来不会拿这么小的幼犬，因为太小了经不起折腾，死在路上就太不划算了。那就只可能是自己家大狗下的狗崽子，这几个月来，只有一条狗生过崽子——就是那条剖腹产的贵宾，这个小狗，就是那一胎唯一存活下来的那只。
说起这条剖腹产的黑贵宾，它是庞老板心中永远的痛。只要提到它，庞老板就止不住的要大骂。
当年庞老板和老撬身上已经有那么几个闲钱了，就兴致勃勃地奔向犬展，誓言要收一只最漂亮的狗回来下崽子，想着能一胎赚个十几万，几胎下来养老的钱都可以存下来了。两人进了犬展就像山顶洞人穿越到现代，看啥都是牛X的。左看看右看看，庞老板就瞄中了这条黑贵宾，当年的它气质非凡，毛量十足，但是它却没有上场，由一个日本人和一个翻译牵着它站在场边，翻译手里拿着它的奖花还有各种循环积分赛的获奖照片，日本人则举着一个写着SALE的大牌子。
和翻译一沟通，两人以极低的价格把它买了下来。（老撬说的极低的价格，娘的，也够买个楼盘的车位了）。日本人说这狗三岁，退役了，生过一胎，自己要回日本去，懒得带走，才低价处理掉。庞老板和老撬以为天上掉馅饼，傻兮兮地把它带回来配种。
结果，黑贵宾买回来后，这两年硬是没有生过一个活娃子。而且次次都难产，这狗啊，剖得两三次，也算是废了。
后来听老的繁殖者说，这种长相特别出众，但是生育能力极差的狗，基本上都是近亲繁殖出来的。近亲繁殖在整个狗圈子里都是极其冒险的做法，只会带来两种极端的后果，一种，繁殖出来的都是死胎，另一种，可以生出异常优秀的后代。不过这个优秀的后代，很难再繁殖下一代。
很明显，这只黑贵宾，就是第二种情况。
云门眼前的这个“奇迹的后代”，正在努力的想钻出笼子，到它的母亲身边去。它非常执着，整整一个半小时，它都没有消停过。
云门正想打开笼子把它抱出来，让它休息一下，待会儿别把自己给折腾死了。没想到汪冲一把冲过来，拦住了他。
“干什么？怎么着，狗都不让老子碰了？”云门没好气儿的说。
“我的个小爹，其他狗你随便抱，只是这条，庞老板可下了死命令，卖出去之前，绝不准出笼子。”汪冲为难的看着云门，“别它娘的惹事儿行不行？”
“老子惹事儿有你多吗？这么小的笼子，这不是虐待吗，你也看得下去？起开起开。”说着云门伸手就去推汪冲拦着的手臂。
汪冲急了，道：“别介啊哥们儿，行行行，我告诉你得了，这狗，左边后脚是个废的，天生的，庞老板说关在小笼子里，它站不起，别人就看不出来，等散家们来了，把它连笼子一起给卖了。”
“待会人家来了我再给放进去不就行了，稍微弄出来玩玩。”云门绕过汪冲，正准备开笼子，与此同时，大门哗啦一声被人推开来，外面的风沙随着几个人的身影极快地钻入场子内，这几个人像神仙一样腾云驾雾般的跑了进来。只不过都是灰头土脸的土地公神仙。
黄沙落地，才看得清这几个人的样子，第一个进来的人云门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是整个园村散家中最厉害的接缝崽，看人极准，单子成交率非常高。虽然他年纪不大，可能也就比云门大个那么两三岁，但是圈子里的人不管老少，都会称他一声超哥。
超哥甩了甩头，抖了抖衣服领子，骂了一句脏话，便把一把红色的伞放在了进门口。
自从隔夜狗规矩了散家队伍以后，为了避免有意无意的醒门子事件，也不知道是哪个人想出了这个暗号——谁在做活儿，只要在门口摆一把红色的伞，就是知会同行，请勿打扰。
这个暗号看似又原始又二逼，但是却十分有效。
超哥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除了两个人以外，其余的三人都是熟悉的面孔，全是散家中的里手行家，人精中的人精。
一看这阵仗，云门就知道，这是要演一出大戏了。
这些人的演技，他是见过的。真特妈的牛X，绝不比宫斗戏中的娘娘们差，个个儿都能拿奥斯卡影帝。他们为了接个缝，服装道具样样齐全，有时候还真化个妆啥的。一般能这么劳师动众的，估计买的人肯定是个有钱的主儿。
果不其然，沙子外套一脱，两个生面孔，一男一女，好家伙，全身上下都是名牌，愣是像怕人不知道似的，那驴牌的LOGO，恨不得刻到脑门子上去。
云门马上就想大喊一句，土豪啊求包~养~。
那土豪女人细声细气地吐了口沙子，急忙拿出化妆包，照了照镜子，补了两下粉。
云门看着那粉都快比城墙厚了，再被风沙一刮，能掉一层壳。
男人也抖了抖沙子，小声说：“你看吧，这天气，你非要买什么狗，哪天来不成，这下好，吃一嘴沙子。”
见男人有些许不悦，女人便嘟着嘴挽着男人的手，撒娇道：“人家不嘛，人家就想现在要狗狗，小狗狗，可爱的小狗狗。”
男人一听女人撒娇，态度立马缓和了下来，忙拍着她的手，“买买买，你看上的，随便买。”
这时候大鲁也忙完了，过来看热闹，正看到这一幕，一把抓着云门的肩膀，把头凑过去，轻声说：“这里你先盯着，哥们儿先去吐一会儿。”
“你妹，吐屁，吐出来也给老子咽回去，超哥都来了，有好戏看呢。”云门忙按住大鲁，让他待会再走。
就在这女人做作撒娇的时候，云门看见超哥迅速地给后面的三个人使了个眼色，一个穿花衬衫的男人马上做出反应，开始演戏，指着面前的一只小博美，问超哥：“这狗不错，挺可爱的，能摸摸吗？”
女人一下就被声音吸引过去了，忙也凑过去看。花衬衫在一旁装作很喜欢这条狗的样子，一个劲儿的念叨，这狗可爱，送我女朋友她一定喜欢。
男人一听，马上问女人道：“你喜欢吗？你要喜欢，咱就买。”
可怕的从众心理。
女人歪着头想了想，露出一个嫌弃地眼神，说：“不喜欢，尖嘴猴腮，不可爱，一点都不萌。”
大鲁是最喜欢博美的，一听这话，就自言自语的说：“娘的，她眼瞎啊。”
可这一句话的音量没控制好，幸亏外面沙尘暴声音呜呜的，把他的话掩盖掉了一半，云门忙拼命地大声咳嗽，迅速地把剩下的一半也盖掉了。接着掐了一下大鲁，掐得大鲁直嗷嗷。
就在这时，女人看见了展示区的样板儿狗，她瞪着眼睛，指着六月，一边小跺着脚一边嗲声嗲气地说，：“人家就要酱紫的狗狗，好高贵的样子啦。”
超哥露出一丝奸笑，忙说，：“大妹子好眼力，咱们这里的贵宾，可是一等一的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