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徐轩冥一声怒喝,手里的长剑出鞘,剑尖直指向爰仪,“姑娘可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光凭这句话,燕王殿下就可治你死罪!”
爰仪看着徐轩冥指过来的剑尖,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她讽刺地笑了笑。
怎么,前世的他仗剑护她,今生他却要用剑杀她吗?
“爰仪不过是和燕王殿下说了几句实话而已。”爰仪淡然镇定地说道,“难道徐护卫认为爰仪是那种喜好多嘴多舌的人吗?”
“轩冥,不可无礼!”燕王命令徐轩冥收剑,徐轩冥只好照做。
“让你受惊了。”朱棣转头去安慰爰仪。
爰仪淡淡一笑:“无碍,是爰仪逾越了。”
“逾越?你不是说你说的都是实话吗?本王,也没有否定,不是吗?”燕王意味深长地说着。
“可这些话,爰仪本不该说的。”
“哈哈哈……看来普天之下,最了解本王的人,唯有你林爰仪一个!”燕王却是又笑了出来。
“殿下不会责怪爰仪莽撞无礼、触犯了殿下吗?”
八年前,当爰仪站在燕王身前递孝布的时候,就认定了这个四皇子不简单,单单看如今众位藩王的势力就数燕王最强便足以推断出燕王有着怎样的能力和魄力了。
何况,他的正妃,可是开国元勋徐达的长女徐倚清,有了徐家在朝的支持,他又能差到哪里去?这个现今为王的男子,如若将来不能为皇,怕是要成为新皇最大的威胁。
势力太大,并不见得就是好事。尤其是涉及到了权位的纷争,自古以来,势力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最终的结果,不是势力大的一边压倒其他势力,从而主宰朝堂命运,便是高居庙堂的人想尽方法将势力大的一边斩草除根。
无外于此。
爰仪不由地忧心起燕王将来的命运。
不管是哪一种,成或者败,都不是她乐意看到的。
她希望,燕王还是燕王,还是八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还是那个不骄不躁、胆识过人、体人体己的俊朗藩王。如今的他,占据北平一片福地,掌握着北平的军政大权,雄才大略自不必说,但“潜龙在渊,飞龙在天”,如有一天双龙争斗,必然不是好事。
她不想看到有一天,朱棣不得不披甲走上战场,不得不持剑对上自己的手足亲人,更不愿意有朝一日,燕王朱棣会被自己的手足亲人贬为阶下之囚……
“本王已将你视为知己,你又何必多此一问?本王相信,你值得本王信任。”燕王的语气里多了些嗔责。
“殿下,也是爰仪的知己。”方才的一番品茶论画,朱棣也句句都说中了爰仪的心思。
“那我们可算是彼此相知了?”燕王凑近爰仪身前,颇有深意地说道。
彼此相知?
爰仪的心底不禁多了些许迷茫。她自是明白燕王话里的意思,但她不愿挑明,故而未发一语,只是沉默地点点头,以示同意。
是了,燕王此时心里正在想着的,是如何不让爰仪成为长孙妃……
即使有一天,爰仪必须要嫁入皇家,他希望,爰仪走入的是燕王的府邸。
“好了,时辰不早,本王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日头西斜,朱棣和爰仪又聊了许久,一壶迷迭香花茶已喝完殆尽,阳光也呈现出了昏黄色,他望了一眼天边的红霞,对爰仪言道,“本王要在应天住些日子,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爰仪恭送殿下。”爰仪福了福身。
“好好照顾自己,但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到应天燕王府来找本王。”说罢,朱棣便带着徐轩冥出门而去。
爰仪跟着送出门外。
徐轩冥深深看了一眼站在门前的爰仪,骑上马背,跟着燕王往城里行去。
爰仪留意到了徐轩冥的那道目光,心下一惊。
难道,他是想起了什么吗?只是碍于燕王在场,不能说出来吗?
看着徐轩冥远去的背影,爰仪陷入了沉思。
“殿下,属下有些私事,去去就回!”
马已经跑出去一段路程了,徐轩冥越想越觉着不对劲,他向着燕王请命,可还未等到燕王准话,他便已调转马头,往“画堂春”的方向折了回去。
燕王无奈,只好停下马,在路边等候。
“嘚嘚”的马蹄声在画堂门前停下,徐轩冥跳下马,匆匆径直走进了庭院。
才刚折回身回到庭院石凳上坐下的爰仪,见了此情形,蓦地一惊,站起了身。
“告诉我,你是谁?”徐轩冥没有打招呼,而是直接走到爰仪身前,抓住了爰仪的手,用沉郁的声音问道。
“徐护卫这是什么意思?”爰仪甩开了徐轩冥的手,“难道你是奉燕王殿下的命令来质问我的吗?”
爰仪实在不喜欢徐轩冥此时对她的态度。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徐轩冥的态度缓和了下来,“你不要误会,我对你没有什么不满的。我只是来问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徐轩冥的神情上瞬间多出一丝倦懒。
那倦懒之色,于爰仪而言,是那么的熟悉……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一句话,一时间萦到了爰仪的心头,绕了几百个回合,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徐轩冥,清冷的眸光里闪出一丝欣慰,耀出了许多璀璨夺目的光芒。
原来,他是真的想起了什么。
“徐护卫……哦,不,轩冥……也不是,冥,你想起了什么吗?告诉我,你是不是记起了什么?冥……”爰仪一时激动,情不自禁地抓住了徐轩冥的素白袍衫。
“我没有想起什么。”徐轩冥的脸色暗了下去。
爰仪蓦地放开手,眼神也随之黯淡。
没有想起什么?她知道,他在说谎。
可是,他为什么要说谎?
难道是因为心里对她有芥蒂,不信任她吗?
“那徐护卫请自便吧,你是燕王殿下的侍卫,你的职责是要保护好燕王!”忍着泪水,爰仪淡漠地说着,“我猜想,燕王府的规矩并没有说侍卫可以擅自离职而不受到责罚。”
徐轩冥这才想起,他并没有得到燕王的允准,就私自跑马回来。
其实,他心里有着许多杂乱无章的记忆片段,只是他不知道,他是怎么会有这些记忆的。七岁前,他是个孤儿,一个小孩子是不可能经历那么多的。何况,他是真的从未见过眼前这个女子。
但,为什么他会对她产生莫名的熟悉感?好似……上一世,她和他,就是最为亲密的恋人……
他想问清楚。可他不能。
他已经看出了燕王对她的情愫,燕王对他极为信任,他又怎么能够恋上燕王相中的女子?他是燕王最为忠诚的护卫,如何能够与自己敬重的主子竞争?
“叨扰姑娘,是轩冥不是。”徐轩冥向着爰仪抱拳一礼,随即转身向外走去。
临出门的时候,他又转过头,看了爰仪一眼,语气里尽显关切:“姑娘的胳膊,且要好生养着。姑娘乃绝代佳人,若是废了臂膀,岂不可惜?”
他这是在关心她吗?
他居然会关心她……多么……多么熟悉的语气……
爰仪舒了口气,正想回说什么,但徐轩冥已经转回头,走了远。
姑娘绝代佳人,若是废了臂膀,岂不可惜?
爰仪想着徐轩冥的这句话,摸了摸手臂上伤口的所在处,会心一笑。
若你能记起我,再怎么样的疼痛,我都不怕。
可是,你明明就是想起了些事情,为什么不肯说出来呢?
冥,我还记着你。
可你,还能想起你的前世里,有过“书儿”这样一个人吗?
为你生,为你死,我都无悔。可我真的是害怕,你再也想不起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