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冥,替林姑娘把胳膊上的羽箭拔下来。”朱棣扶着爰仪,回头对身后的侍卫道。
徐轩冥闻言,急忙走上前来,恭谨地对着燕王抱拳一礼,随即看向爰仪。
爰仪眼中闪过一丝喜悦之色,望着徐轩冥轻轻一笑。
轩冥……
原来他叫轩冥,慕容冥的那个“冥”,他还是叫冥……还是冥……
爰仪恍然觉得,即使冥没有记忆,可他们之间的距离,却并不遥远……
“林姑娘,对不住,拔箭的时候会有些疼痛,属下会尽量下手轻些,请你忍忍。”徐轩冥说着走近了爰仪身前。
一股熟悉的幽香飘进了他的鼻子,沁入他的心肺……
迷迭香醉人的清香……
他是什么时候闻见过这样一味花香呢?
徐轩冥用力甩了一下头,让自己的神智恢复了过来。
爰仪看到他的样子,唇角微微上扬:“你怎么了?”
她有意逗他,想确定一下这个燕王的护卫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没……没什么……”徐轩冥脸上瞬间烧红一片。他低下头去,生怕被燕王和爰仪看到他脸色的怪异。
这可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如此接近一个女子……
在徐家,就连他的义姐,他也没有如此靠近过,后来做了燕王的贴身侍卫,就更加没有越礼过了。
然而现在……他却要面对一个如此倾国倾城的姑娘,还要替她治伤,他如何能够让心绪冷静下来?
“燕王殿下,你这护卫是怎么回事?”见徐轩冥久久没有动手,爰仪有意嗔责地对着燕王扬声道,“殿下让他拔箭,他却站着不动……”
爰仪口气里含着调笑的意味,清冷的眼光瞥向了徐轩冥。
“属下无状,望姑娘海涵。”未等燕王说话,徐轩冥就又走上前了一步。
燕王未发一言,只是对着徐轩冥点了点头,让到一边。
“你叫什么名字?”爰仪希望能听他亲口说出他的名字。
“属下姓徐,徐轩冥。”徐轩冥一手扶着爰仪的胳膊,一手伸向了那支羽箭。
“轩冥是中山王徐达的义子。”爰仪正想再问徐轩冥的身世,燕王却似是看穿了爰仪的想法,抢先说道。
徐达?就是明朝的开国元勋魏国公徐达吗?
没有想到,冥今生的家世,也如此显赫。义父追封中山王,义姐册封燕王妃,几位义兄都在朝中任职,满朝文武,上上下下,怕是没有哪家朝臣及得上徐家这般显达的。
徐家在朝有如此地位,而徐轩冥本人也是一表人才,如今跟随燕王朱棣,前途必是不可限量,他将来的夫人,就算不是公主也必然会是个王侯之女……
而她呢?虽然幼时有皇后疼爱,成长过程中有皇上时时关照,纵使几日前黄子澄对她说的话里隐含着她可能会成为长孙妃的意思,但她毕竟也只是个没有了双亲的独居的孤女。论身份、论地位,她哪里也配不上这个徐家的义子。
呵,难道他和她,今世依然注定不能相守吗?或者,他们要历尽艰辛才可以在一起……
爰仪心下顿时有些黯然。
“咝……”箭锋离开肉体的刹那,爰仪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娥眉紧紧蹙起。
“姑娘且忍忍,这伤口要及时包扎才好,”徐轩冥低着头不敢正眼去看爰仪,“不然这条胳膊就废了。”
话音刚落,就见朱棣半蹲下身,甩开穿在外面的王袍,从内里的白色中衣上撕下一条布。未等徐轩冥说话,他就拿着白布条裹在爰仪的胳膊上,紧紧系起。
“燕王殿下……”徐轩冥显然对朱棣的这个举动感到讶异。在他的印象里,从未见过他这个义姐夫对哪个女子这般关切,即使是燕王的正妃徐倚清也未曾得到过如此恩典。
“爰仪,你住在哪里?本王送你回去。”没有理会徐轩冥,燕王直接问了爰仪这样一句话。
爰仪亦没有直接回答燕王的话,而是反问了燕王一句:“殿下是来打猎的吗?”
“呵呵……”朱棣低低一笑,“爰仪是怕本王还要猎杀你怀里这只狐狸?”
“爰仪猜想,殿下宅心仁厚,必是不会的。”清浅一笑,含着深意的犀利的言语瞬间化开了朱棣心里的尴尬。
好一个聪慧见识独到的女子!八年不见,她竟然能这般懂得人心,着实难得。
朱棣暗自想着,伸过手,摸了摸爰仪怀里的雪狐。珑儿被他的手一摸,雪白的绒毛立时竖起,炸了开来,她抖了抖身子,更加瑟缩地躲在爰仪怀里不敢抬头。
爰仪见此,轻轻拍拍珑儿的小脑袋,让她炸开的绒毛软化下去。
“看来你和这个小家伙还挺有缘分的。”燕王看看爰仪,云淡风轻地笑开,“那这只雪狐,就当本王送给你了。”
哼!什么?!我才不是你送的!我本来就是爰仪的!啊,不,爰仪本来就是我的!
珑儿在心里重重哼了一声。
“那爰仪就在此谢过殿下了。”抱着珑儿,爰仪屈了屈膝,向着燕王拜了一拜。
朱棣伸手虚扶一把:“现在,可以告诉本王你住在哪里了吧?”
“回殿下,爰仪就住在这片桃林里。”爰仪将目光转向不远处桃花芳菲的地方,“桃林深处,画堂春隐。”
爰仪有意将“画堂春”三字说得重些,她期许着徐轩冥能对这三个字有印象,然后能想起些什么……
她的目光在徐轩冥脸上扫过,徐轩冥眉头轻轻皱起,脸上浮起一片迷惘之色。
“上马!”朱棣跳上了马背,伸手要去拉爰仪。
爰仪顿了一顿,向着徐轩冥看过去。
“殿下,让林姑娘骑属下的马吧。”徐轩冥也跳上了自己的马背,对燕王说道,“殿下的马,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骑的。”
“爰仪,可不是随便的什么人……”
朱棣想说“以后本王的马背上只会有这个女人的位置”,但他不想吓到爰仪,只好缄了口,没有往下说。
徐轩冥竟然没有看出她的意思来吗?他只是为了尊敬燕王才肯载她吗?
爰仪心底有些许失望,她将手递到了燕王的手里。爰仪手上的温度传递到朱棣掌心的时候,多年前在朱棣心里升起的暖意此时又渐渐浮上心头,一切的一切,都恍然让朱棣觉得那么梦幻而不真实。
燕王微微用力一拉,爰仪就已坐到了他的前面。朱棣拉紧缰绳,马鞭一扬,骏马向着桃林深处飞驰而去。
“这……”徐轩冥一时无言,“驾”地喊了一声,骑着马紧跟上燕王。
芳菲桃色映帘开,桃林深处有人家。
不一时,坐落在桃林中间的“画堂春”屋舍就显露了出来。
“小姐!”刑嬷嬷迎出门来,见了坐在燕王马上的爰仪,不由诧异。
朱棣先行下得马来,站定后伸过手去扶爰仪:“就是这里了。”
“爰仪拜谢燕王殿下。”爰仪对朱棣福身一礼。继而朝着站在门前的刑嬷嬷道:“嬷嬷,快来拜见燕王殿下。”
“老奴参见燕王殿下,恭请燕王殿下千岁千千岁!”刑嬷嬷急忙走上前来,跪倒在地。
“平身吧。”朱棣抬了抬手。
“谢殿下。”刑嬷嬷起身,垂手站到一边。
“爰仪,你我之间,以后不必如此客套。”燕王转向爰仪,轻声说道。
此时徐轩冥的马也在“画堂春”门前停住脚步,他跳下马,站到燕王身后。
“殿下可要到院里坐坐?”爰仪浅浅一笑。
朱棣点点头,向着“画堂春”内走了进去,徐轩冥紧随其后。
当徐轩冥与爰仪擦肩而过的瞬间,爰仪眼里闪过一丝期待。
她期许着,期许着这个男子能在走入“画堂春”时想起些什么……
可这个期许,真能如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