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经凄迷,十月的夜风,并不凉,凉的是心。
随着时间的推移,每有紫卫回来报,都是称找不到下山的路,他们已经沿着山坡往下面走了好几里,都没有一个岔路口通往山下。
为了掩人耳目,宁飞扬被秦天策遣回相府去完婚洞房,他的离开,或许已经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但若是再缺席了洞房,光吴尚书那里就交代不过去。
他的身后,只站了韩萧一人。
看着面沉如冰的离王,韩萧大气都不敢出,这虽不是他第一次见离王色变,但这股子低气压,却实在是让人有些受不住。
天边隐隐已经泛白,天要亮了,一夜无果,就算真的能找到那宁三小姐,恐怕也难救了。
有马蹄声起,远远望去,就见宁飞扬骑着白马,带了一队侍卫往这边而来。这是早前两人商量好的,天明的时候,宁飞扬带人到这边,紫卫隐退离开。
而丞相府对外宣称,相府办喜筵,混进了歹徒,宁相三千金遭歹徒虏劫,一路追兵追到崖顶,宁三小姐不甘受辱而让歹徒有机可乘,与歹徒同归于尽,跳下悬崖。
这个说法,不出两天,怀城就传遍了四方。百姓们纷纷唏嘘慨叹,惋惜宁三小姐命薄,本已被皇上赐婚于离王,现如今却香消玉殒;又念起最后危急关头,宁三小姐不顾自身性命,与歹徒同归于尽,大家纷纷都对这位三小姐感到敬佩。
当然,这个是后话了。
宁飞扬带了一队人上山后,大肆搜山,因为是白天,看得也明了,终于在离崖顶五里外的地方,找到一个很不明显的入口,入口处被草丛遮盖的很深,所以晚上查探时,可能漏了这处。
立即带了人从这条小道往里走,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走到了崖底最深处,那里竟然是一湖深潭,那潭水都是墨绿色的,在岸边试了下手指,非常凉,比普通的冷水要凉上好几倍。宁飞扬环看了四周环境,这里长期被两面山崖遮挡了太阳,故而里面没有多少植物,阴气阵阵,时有山风而过。
吹在身上,还真有些毛骨悚然。
“全面搜查!”沉声下令。
侍卫们分散开来,一点点寻过去。
宁飞扬抬头看了看上方,其实这里离崖顶并不是太高,上面隐隐的人影还可见,而在半山腰处,有一棵大树横长了出来。
凝目而看,的确有几根树枝折断了,显然染青被大树的树枝划到过。
可是就算大树支撑了下她的重力,这掉落在深潭内,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她不识水性,潭水又凉,若是掉在里面......
宁飞扬死死盯着那深潭,忽然高声吼道:“来人,给我找工具,在这深潭里捞!”
捞的时间不长,却很快就有人捞到了一双靴子,灰色。
宁飞扬眼睛生疼,从不知灰色也这般刺眼。
接着,又有人捞到了破裂了的灰色长袍,男装,如果他看得没错的话,正是昨日夜里追到崖顶时,看到染青穿的那件。
而那个衣衫上的裂口,他估计,很有可能就是被那半山腰的树枝给划破的。
心沉到了谷底,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出口声音竟带了暗哑,“继续捞,我先上去跟殿下汇报。”侍卫们领命而去,甚至有人潜进了冰凉的潭底。
宁飞扬看了眼那深潭,这个潭并非死水,一头延伸到哪里,还不知道,而且水流也在动,他最怕的是,人若掉进潭里,沉下去后,很有可能被水冲走,那么就连染青的尸首也找不到。
靴子和衣服很可能是掉下来时,直接掉落到了潭底,才会在这刻被捞起来了。
重重叹了气,才回身往来时路走。
秦天策听完宁飞扬的一番汇报后,又见他用布包着的靴子和长衫,眯起了眼,面沉如水,眼中的星芒流光莫名,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而又坚定道:“继续捞,务必活要见人,死……”顿了顿,“要见尸!”
宁飞扬心口一凛,点点头,再次转身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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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十月初九开始,怀城的百姓就渐渐开始流传一个故事。
宁相三千金,被贼人虏劫,离王殿下追至东城门外崖顶,遭贼人暗算,宁三小姐不顾自己性命,与贼人同归于尽,跳下了悬崖。
而离王一往情深,誓要寻回未婚妻之尸首,可惜兵士们苦捞三天深潭,都一无所获。而离王就站在崖顶不吃不喝三天,直到第三天,皇上下了圣旨,才不得不离开山顶,回到离王府,就大病了一场。
从此离王温若之后,百姓们又为他加了一条美名,就是离王情深意重。
而宁相府里,也大肆办了一场丧事,本是张灯结彩的红色,一律换上了白色,相府周围的人们从外面听到了凄然的哭声,有些心软的人,也忍不住抹了一把泪。
据闻连皇上都下了旨,慰问宁相,而宁相也是老泪纵横。
世人皆叹:红颜薄命啊。
而之前大家对三小姐闻所未闻的原因,也都找出了一番解释:定是宁相疼爱此女,不忍她太早识得世间险恶,故而保护的如此周全,直到中秋宴里一鸣惊人,却也惹来贼人的觑觎,因此酿成了惨剧。
有时候人活着或许没有人会来关注你,而人死后,她的优点就会扩大百倍千倍。染青在中秋宴上的书和琴,被传的神乎其技,不知那字是被何人流到了市面上,立刻就有许多文人雅士争相模仿。
而那首《随心》的曲子,更成了众家千金学习的典范,只是能够学到几分神韵,就要看各自的领悟能力了。
但无论什么事,当初发生的有多轰轰烈烈,总有一个时间段,慢慢的就会被别的事件覆盖掉。久而久之,人们就淡忘了当初,曾经为一个传闻里的人唏嘘慨叹过,曾经甚至为了某人抹过一把泪。
所以,渐渐的,宁染青三个字没人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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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城有着很多普通的宅院,住着朴实的百姓。那些宅院四四方方,前后分隔着,其中有一家里,就住着一位年迈的老母亲,她膝下是一儿一女,前屋里还住着一个管事和他的儿子。
这户人家姓杜,儿子叫杜清然,女儿叫杜香香,管事大家都称他为老赵。
一般时候,老赵与他儿子住在前屋,从不来后院。
所以一家三口在在这屋里是自成一方,宁静安乐。
“小姐,不要翘着腿,这样多不雅观啊!”
“香儿,叫少爷!”懒洋洋的语调,人却依旧无精打采地靠在椅子里,脚挂到了小几上。
等了一会,见香儿不反驳,不由好奇地扭头去看,却见门口被两个身影给堵住了,香儿那丫头正强忍着笑,小肩膀抖个不停。这鬼丫头,也不知道暗示一下的。
下一刻,就闻轻柔的声音在叹:“是娘的错,怎么就教出你这幅散漫的性子来呢?”温婉悦耳,有着低低的转音,似泉水轻击岩石,光听声音也知定是个美人。
可走进屋子的却是满脸皱纹的老妇,步履很轻盈,没有一点老态。
“娘。”讪讪地放下了脚,直起身正襟危坐,知道娘这性格不是一天两天能改变的,还得从长计议。
老妇坐到椅子里,才慈爱看向身旁的人,柔声道:“染青,不是娘要说你,你毕竟是个姑娘家,将来总要嫁人的,所以有些事平时就得注意。”
不错,那方坐在一边聆聆听训的人正是染青,也就是这间宅子的主人——杜清然。
清然,染青,名字倒过来而已。
而其他两人自然就是丽珠和香儿了。
染青没有死!
那个悬崖,马的肆意乱跑,并非是偶然,而是她牵引着故意往那里而去。悬崖底下有什么,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在制定出逃这个计划前,她做了整整两年的功课。无论是从逃跑的路线,还是各处的地形,以及逃跑后该走的方向,要如何吸引追兵往岔路走,她都做了一番详细的密布。
而详细的密布,毕竟只是纸上谈兵,没有实际的操作,根本就没有办法去预估可能会出现的意外和危机。而且她们一家三人出逃,最缺的一样东西,就是银子,钱这个东西,说起来俗气,但真的却是无法缺少的。
所以,从她入驻陈家米铺开始,就已经在为今后的路作铺垫。这些都是暗地里进行的,除了香儿知道一二,连丽珠娘都不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