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看到正前方几十米开外的地方似乎有小溪,立即狂奔而去,整个身体都趴在了地上,头伸出以水揽镜,细看自己容颜。
却在看到那一刻,彻底僵住了身子。
水中倒映的女人,不,应该说是女孩,稚嫩的眉眼,相貌平凡普通,皮肤暗黄,头发枯萎,明显是长期营养不良的样子,除了那双眼睛很大,可是因为她的面黄肌瘦了,大眼睛就显得空洞无力。眼睛闭了又闭,睁开来看到的都是这幅容颜,这根本不是她!可是她的记忆没有错乱,她的灵魂......灵魂?
难道她又穿越了?当原来的身体已经死去后,她的灵魂又再一次选择依附到别人身上?就像她当初在四岁的小染青身上醒过来一样,她也是带着前世的记忆,这一回是情景重现吗?
“青丫头——你在哪?你去哪了?”农妇惊慌的声音在周围,染青茫然起身,回过头去,就见刚才那农妇疾跑过来,虽然脸带怒意,可是眼中却有着紧张。没过一会,她就跑到了跟前,上下看了看她,才大声问:“青丫头,你怎么了?今天怎么魂都不带的,还到处乱跑。算了算了,天色晚了,跟我回家吧,明天再来收。”
追了这么一路,她也累了,太阳都已经落山头那边去了,还得回家做饭的。
染青复杂地看着转身走的农妇,只见她走了几步,发觉她没跟过去,又回头过来一把拉了她的手开始走,嘴里念着:“再不回去石头就要挨饿了。”染青没有挣开她,任由被她牵着,然后被动着走在身后。这个农妇看似十分凶悍,终究还是紧张这个女儿的。刚才她突然的异常反应恐怕是让这个母亲感到惊慌了,她的大嗓门可能是习惯所致,并不就一定是怒骂。
一路上,只听农妇唠唠叨叨地说着家里的琐事,染青从中辨别出了一些讯息。她叫什么名字,农妇没有提到,只听她最初喊她是死丫头,刚才又叫她青丫头。“青”这个音有些让她敏感,若真是与染青名字里的青字是一样的,那未尝不是一种缘分。
曾经她叫杜清然,清然二字反过来就成了染青,现在换了一种身份,她又成了妇人口中的“青丫头”,是名字的偶然造成了她的再次灵魂依附吗?
农妇口中提到最多的就是石头,他应该是她现在这个“青丫头”身份的弟弟,还在私塾读书,而她当家的似乎不在家,外出当兵去了。染青其实很想问问这个农嫂,如今是什么朝代,她究竟又被老天爷甩到了哪个时空?
原来时空可以有很多个,不是死后会回到原来的那个,而是莫名其妙地灵魂飘进另一个。还记得梦境最后,她只觉得黑暗如漩涡,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她的灵魂抵达青丫头的身体的吧。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要像前世那样,断掉以往所有的挂念,把思念、爱意统统抛弃,再活一次人生。
老天当真是会愚弄人,她在做宁染青时,受那倾城容颜与绝世才华所累,遇见了当世最尊贵的三个男子,他们分为三国的君主,无论战争是否是因她而起,但阿离是因她失去斗志,南越尘是因她变得孤傲残忍,沐泽也因她而陷入痛苦轮回。如今,老天收回了它赋予她的天赋,让她回归平凡,却是忘了收回那前世的记忆。
为何不断得彻底一点,抹去她所有的记忆,那样她至少可以安安分分的只做如今这个平凡的三丫头,不至于心痛到麻木,连呼吸都没了勇气。
一边神思不属地听着农妇说话,一边脑中胡思乱想没有边际,等到停下来时,发现天已经黑了,而她们也走到了某个村子里,家家户户可见灯火已起。农妇显得很着急,可能因着刚才那一打岔,耽误了回家做饭的时间。她的心思全放在家中的儿子身上,并没有发现今天这个青丫头与往常有些不同,而且特别的沉默,仿佛换了个人。
推开屋门,屋内油灯已经点起,一个粗布青衣男孩坐在方桌前,手中握着毛笔在埋头写字。听到声响,他抬起头看过来,农妇立即松开染青的手,走过去说:“石头,等了好久了?娘这就去做饭。”男孩轻声唤了句“娘”,就又垂下头开始写字。
农妇已经走进后屋去,没再理会染青,农家里重男轻女很正常,倒不觉得有什么。收敛了心情,走到桌边去看石头在写什么,发觉一张长长的宣纸上,男孩正歪歪扭扭地练字,而他对照的那本字帖上的字体似乎也并不工整。不由觉得好笑,若是照着这些字练,恐怕石头的字是怎么练也不会漂亮了。
她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把心里的话给嘀咕了出来,石头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盯着她看,眼里满是疑惑。染青一惊,这才惊觉自己现在的身份是这男孩的姐姐,而从农妇的态度来看,农家女娃不可能给上私塾,而她应是不识字的。
被石头盯得浑身不舒服,只能掩饰地干笑了几声。可能这样的傻笑比较像以前青丫头所为,石头疑惑的表情褪去了,没有理会她,又继续埋头奋笔疾书。
这下染青也不敢多话了,就着桌子坐下来干等。幸亏农妇做饭很快,没过一会就端了饭菜上桌,都是农地里自家种的菜。染青怕多说多错,就全程沉默,只闷头吃饭。农妇的心思都在石头身上,问的都是他功课以及在私塾里先生的事。偶尔与她说话,也没要求她回答,通常都是自问自答。
直到夜深人静一家三口躺在床板上睡觉时,染青终于明白了一个事情,原来这青丫头其实是个傻子,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脑子不灵光,所以白天农妇看她突然疯跑时被吓住了,生怕她有个什么意外。因为脑子的问题,青丫头自然是闲覆在家嫁不出去了,母亲怜她可怜,一直养在身边,去农地里干活也会把她给捎上,否则若家里无人,怕村子里的小孩会欺负她。
今日白天青丫头就是跟着母亲一起去黄花地里收割的,两人分开了干活的,后来就发生了那些事。她是与石头同住一屋的,很明显,石头的床铺得要柔软许多,里面多铺了被褥在底下,而她的这张床就是实实在在的木板床,底下铺的是稻草。躺在上面,都觉得骨头有些搁得疼的。
反正以前她也不是养在深院的金贵小姐,餐风露宿的日子都经历过,所以并不在意这区别对待。石头那边已经传来轻微的呼噜声,显是睡沉过去。通过观察,这男孩好像很沉默,不像一般这个年龄的孩子那样调皮。思绪突然就转到长安身上去了,这是她最不愿想起的一件事,若是长安长到石头这么大,定是非常英姿煞爽,而且极其调皮可爱吧。
强拗了思绪转移开,不能再想了,因为就算是惦记着也都人力不可及,谁能斗得过老天,谁又能斗得过命运?如果她真心要去计较,此刻就该一头撞死,让灵魂再度飘逸,但能保证回到原来的有阿离和长安的时空吗?保证不了......所以,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麻木地躺在这里,成为了青丫头。
从农嫂与石头的对谈中得知,那所谓的私塾,不过就是村口有个识字的先生,置弄了个小屋作为课堂,村上的男孩们都去那边跟他习字。这些无用的讯息并不是她想要的,唯一想知道的现在到底是什么朝代了?可是她是个傻子,该去问谁?谁又会理会她?更何况这个与世无争的小村落,估计就是那识字先生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年号吧。
是该接受命运的安排了,安安分分做这个青丫头。心中如是想着,因为她怕自己无法安于现状,更怕心中泛滥的痛会逼疯了自己。
在她重生后的第一夜,失眠了。
之后每一日都跟着石头他娘去田里收收菜,耙耙地,虽然过得清苦,但温饱相继,不用为琐事烦恼。只需要每日等着母亲的安排就好,甚至都不用说太多话,单一而又枯燥的周而复始生活着,仿佛她已经融进了青丫头的角色里。
可石头他娘的眼中,疑惑却越来越多,总觉得这个傻女儿像变了一个人似得。比以前寡言少语,做事却比以前灵活了许多,很多活她只讲了一遍,就会干了,虽然看着生疏,但是做着很快就能有模有样。直到有一天,见到青丫头自个从锅里拿饭菜吃时,忍不住问道:“青丫头,你是不是病好些了?”
染青握筷的手一僵,心漏跳了半拍,不明白石头他娘为何有此问。这所谓的病是指她的傻病吗?难道她哪里露了马脚出来了?脑中心思一转,她就假装没听懂,继续扒拉着碗里的饭,这是她一贯的表现。
终于听到石头他娘长叹一声,惋惜地说:“唉,我还以为青丫头的疯病好转了呢,看着做事比以前利索许多,都会自个照顾饭食了,原来还是老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