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血从他的胸口缓缓蔓延,在他深色的华服上染出更沉重的印记。
“咳——”喉间一股腥甜涌出,只这么一会儿已是满头冷汗,不是没受过伤,不是没捱过疼,他只是没想到,他母亲扎的竟是这么准!
有熟识的隐卫拿出贴身的药粉在那儿不要钱似地洒着捂着伤口,尹帝在一旁怒吼着:“太医、快宣太医!”
可这一切都是徒劳,血冲开药粉的堆积透过指缝继续敞亮地流着,小诺只觉得浑身发冷,眼泪全数凝在了眼眶,生生叫她控制着不敢下来,只是小心翼翼凑到他的身边,跪蹲到他身前,颤抖的手想要替他做些什么,可她知道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汪汪地看着他:“阿楠,你疼不疼?没事的,太医很快就来了。”
将军还在嘶吼着,公主还在扑腾着,可周遭的一切在此刻阿楠的耳朵里,眼睛里,能听见能看见的,便只剩小诺了。
他努力想摆出一个英俊帅气的笑容给小诺看,却不知那唇角的血看得人触目惊心;他颤着手想要去再碰碰小诺,才勉强抬起,就被小诺心领神会紧紧抓住,这一次,他笑得更开心了。
“今天我好高兴,好高兴你嫁给了我。”他的声音很是虚弱,眼神似乎凝了许久才能集中精神看清小诺的模样,“可是,可是我又好难过,若我就这样死了,你可不成寡妇了?”
“不会,你不会死的。”小诺抓着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她害怕,很害怕,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掉落,落在他的嘴角,晕开他的血迹,一半在外,一半在内。
“咸的…”阿楠想笑,却紧接着狠狠咳了几声,胸口的血顿时流得更快了。
“别说了,别说话了。”小诺看着他胸口触目惊心的出血量,一个劲儿的摇着头,“你答应过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你别死,你要或者,小诺这辈子只嫁你,从头到尾只嫁你一个人。”
咳嗽过后,阿楠的眼神已经有些发虚,他空空的望着上方,似有话想对尹帝说:“舅舅…”
“我在。”尹帝也是一脸难过,却也只是难过罢了。
“倘若我撑不住…”他的声音更小了,小诺在那儿摇着头,不想听,不想听,可他的话还在继续,“请代我…”
尹帝低下头凑过去,想要听得更清楚些:“你说…”
“代我…”
话音落,小诺只觉得手中那只宽厚的手掌一时失力整个软了下去,心顿时沉到了底,整个人如坠梦中惶惶无措。
·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醒的,只知道醒来,便是眼前的宫纱红帐。
穿着那件单薄的里衣坐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只隐约觉得,那个人的手还在自己的手心里,带着暖暖的温度。
“郡主这是醒了?”
终于,有贴身伺候的侍女办事归来,一进屋瞅见主子这幅没精神的模样连忙拿了衣服给她披上免得受寒,而后者却像个木头人般任由她动作,没见半点声响。
“郡主这是怎么了?”侍女关切地问道。
小诺呆呆地转头看她,不认识,随即呆呆地摇了摇头,继续放空。
“世子吩咐奴婢好生照顾郡主,郡主若不爱惜自己呀,奴婢便是如何照顾,也照顾不来的。”侍女伶俐,将刚热好的汤水端过来搁在床边,“郡主可要喝点儿什么暖暖?”
大概是反应有些迟钝,小诺皱着眉转过头看向侍女:“世子?”
“嗯,世子可关心郡主了,可真是好福气啊。”侍女凑过来询问着此刻是否需要下床。
“少将军呢?”只感觉心底在抽抽的发疼,那天发生的一切,是不是梦呢?
“哎哟我的祖宗,可别提了!”侍婢吓得连忙朝外看了看,“现如今朝里发生了大事,有些人是再不能提的。”
“为什么不能提!”一句话仿佛激怒了小诺,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出来,“那是我的丈夫,我的夫君,为什么不能提?!”
她一把将被子甩开,赤脚着地,信手一拂汤水撒了一地,还有帘帐、摆件儿,眼前能砸的能扔的叫她闹了个干净。
侍婢吓得不清连忙上前抱住她想要让她冷静些,换得她的一再挣扎,甚至将全身蜷起来想要摆脱侍女的束缚:“为什么要让我在这里,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跟着他一起去死!”
撕心裂肺之后,是全身脱力的倒地。
侍婢一边努力照顾着,一边大喊着外面的人过来帮忙,直到她最后缩进了角落里,可怜兮兮地屈膝抱腿,泪珠儿跟掉线的珍珠似的不要钱般滚落,凑得近了才能依稀听见她的喃喃低语:“不、不是我、我不是扫把星,我不是…”
侍婢看得有些心疼,忍不住叹了一句:“唉,又疯了一个…”
那厢,娇娇打扮得花团锦簇在宫中的后花园里欢乐的骑着一个小太丨监:“本将军今天要叫那些蛮夷们看看,什么是我大尹将士的风采!驾!驾!”
可怜兮兮的小太丨监是满口苦言说不出,只奔行了几步便一个踉跄脸着地——娇娇也从他身上摔了下来,顿时,“哇哇”的哭声从这个十六七岁的大女孩儿嘴里嚎叫出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喊着:“哥哥、哥哥,娇娇好疼、哇哇哇,好疼……”
忽然,前方出现一条人影,他穿着一身素衣,简单而不失精致,他的鞋绣着祥云,在阳光下隐约闪着金光,似乎在某一瞬间闪入了娇娇眼中。
哭声骤停,懵懂含泪的双眼缓缓抬起,一脸新奇的模样天真地盯着来人,突然“嘻嘻”笑出了声:“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呀!”
来人闻声一怔,不禁有些恍惚,然后就听见娇娇继续说:“要不要跟我回家呀?”
他忍不住攥紧了手心,胸口仿佛被什么利刃搅着,疼得叫人无法呼吸。
“我家里可好玩了,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你要什么就有什么,”娇娇无知无觉继续说道,“我阿爹阿娘最疼我了,还有舅舅也是,什么好东西都是留给我的,嘻嘻,就是那个坏哥哥,说好了不许离开我的呢?”
说着说着仿佛说到了伤心处,再一次,她“哇”地哭开来,双腿一前一后搓地:“那个坏人,坏哥哥,他不要我了,他不要娇娇了,娇娇要哥哥,娇娇要哥哥!”
他蹲了下来,手有些颤抖的伸向她的脑袋,揉了揉她的头发:“娇娇乖,不哭,哥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