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去的时候不沉还没有结束,于是她乖巧地坐在一边的矮凳上,双手撑着下巴,就像从前无数次那样,静静地看着他做功课,明明无风无声,可就觉得这样平淡的风景,也是格外得赏心悦目。
只是这样的画面并没有持续多久,不沉的视线从经书上移开,将念珠规矩的套在手上,这才从正襟危坐里出来,看到一旁看着自己的小诺,微微一笑,道:“你来啦。”
小诺甜甜点了点头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指了指外面:“我带了早饭过来,你先去吃点儿吧。”
回到院中,小诺依然笑得灿烂,领着不沉很自然的坐回阿楠身边,伸手拿了个馒头递过去,却发现身边气氛有些怪异。
她转过头看了看,石桌上,风筝已差不多吃好了,喝着粥,就着那最后一口馒头;只是阿楠有些奇怪,似乎从她出来到现在,他便一直举着那个馒头没有动静,好像在想什么,连她都能分明看出他眉间的褶皱,他怎么了?
其实阿楠只是觉得心头堵得慌,风筝也没说别的,只说兄弟们手下没个轻重伤了小诺,因养伤便将小诺留了下来,伤好以后除了时不时想要逃走也没出什么大幺蛾子。他在想,伤了?又伤哪儿了?
可当小诺与不沉齐齐从里屋出来,那脸上的笑意刺激得他几乎控制不住想要掀桌而逃。
“快吃吧,寨主还在等你们呢。”面前突然伸过来的筷子让他有些意外,偏过头正对那一张洋溢着笑容的脸,顿时有些受惊,又低头看着碗里的咸菜,忍不住皱了皱眉,随即放下手中的馒头与筷子甩袖而起,“我吃饱了,外面等你们。”
小诺看着碟子里剩下的半个馒头,也不自觉拧起了眉,喃喃道:“不能浪费粮食啊!”
又看了看他碗里的咸菜,再抬头与风筝对上,问:“风筝大哥,他,是嫌弃我用自己的筷子给他夹菜了吗?”
风筝想了想,阿楠没那么娇气,可更合适的理由也找不到,浅浅一勾唇:“不会,也许他只是真的吃不下了。”
……
龙虎堂是凌安寨处理大小事务的地方,一座上好金丝楠木雕刻而成的坐榻毫不客气摆在了大堂正前方,入目可见,上面铺着一层威武虎皮,虎头依然威风凛凛的在坐塌一侧,连眼珠都依然传神的紧,却让这堂口更多了几分肃穆。
小诺是不许进来的,便去玉伯伯那里帮忙去了,而此刻,龙虎堂便只剩下风向、风筝、阿楠与不沉四人。
此时风向已不再如昨日那般是个老顽童,他眼睛不大,却格外矍铄,似乎每分秒都有种随时透出慑人的劲儿。
背着手,踱着步,他反复来去对着阿楠不沉上下打量,不知第几次回到他们正面是嘴角已经挂起了冷笑,最终回到坐塌,右手一撑搭在了虎头上,冷厉道:“阿楠?邵家阿楠?”
“正是晚辈。”阿楠不卑不亢颔首行了个简单的常礼。
“你呢?小和尚,”无趣的挑起眉,“你又是谁?”
“贫僧法号不沉,曾在柳镇长平山上修行,而今,是代表尹国来向寨主及寨中上下商讨招安事宜。”
风向恍然还有招安这么一回事,抓了抓头,目光更冷,瞟向风筝,心道这小子昨晚什么都不说敢情是怕老子昨晚就把这小子宰了啊,心底冷哼,厚实的大腿往榻上一踩,看不沉的目光更似看一个死人:“你小子倒是好胆量,那阴毒皇帝是有多看不起我凌安寨上下,派你一个光头和尚过来,老子忍不了了,风筝,灭了灭了,赶紧带出去给我灭了!”
风筝挑了挑眉,看了不沉一眼,并不打算解释,只顺从听话的朝不沉走去,倒似真要把不沉怎样。
整个过程风向都带着看好戏的笑容盯着阿楠一动不动,这小子这些年混的还不如小时候机灵!
阿楠叹了口气,上前作势挡了风筝一步,一脸冷漠看向风向:“风寨主,不沉不过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便是两国交战亦不斩来使,寨主此举,不知是要做给谁看。”
风向冷笑,似乎再说:“你说呢?”
阿楠又叹了口气:“风寨主从前,一直是晚辈心中的英雄,当年一人一骑从千军万马中救出和亲公主的事迹更是大街小巷传唱,而今,却连昔日故主之子都下得了手,看来我还真是认错了。”
“故主之子?”风向眉头一紧,疑惑的看着阿楠,见对方气定神闲,又看自己宝贝儿子,一副了然模样,再看不沉,眼眶微虚,这么多年了眼神确实不大好,后竟耐不住性子从坐榻上下来走到不沉面前,仔细端详着他的五官,从眉眼到唇角,竟是一丝不落。
他胡须满面本是看不大面部表情的,可随着这一丝一丝的打量,疑惑、似曾相识、陡然大醒,然后是盈泪满眶,竟克制不住自己双手抱住了不沉的双臂,声音也颤抖着:“你是……你是……”
他看向风筝,又看向阿楠,二人皆是默认,然后对着一脸平静的不沉,彪虎的汉子就这样滚出了几滴热泪。
似察觉了自己的失态,他哽了一下,大手一抹面上罕见的马泪,一甩袍,粗猛的大汉径直跪在了不沉面前:“少主子,末将风向不识身份多有得罪,请主子恕罪!”
随着他这一身铁骨咣当跪地,风筝、阿楠也随着跪下,齐呼:“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