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纪元勋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了,张怡贤坐在他的旁边,紧张地看着他。
“我哥呢?”纪元勋问道。
“还在抢救。”张怡贤红着一双眼睛,轻轻地答道。
“你来干什么?”纪元勋突然脸色一沉,狠狠地骂道。
“纪元勋……”
“你为什么要来?”纪元勋突然对着不知所措的张怡贤吼道:“我怎么样,都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来操心。是谁让你多管闲事了,是谁让你替我挨一刀了,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哥现在也不会躺在医院里。”他话语急促而激动,一时间胸口喘不过气来,一阵急剧的咳嗽声随之而出。
“那你要我怎么办?看着你不管吗,看着你在我的面前挨一刀吗?”张怡贤的脾气突然暴发出来,她完全忘了自己的形象,“那是不可能的,纪元勋。”
“我们都已经分手了,你还管我干什么?”纪元勋冷冷地答道,他的眼神中闪出一丝怨恨。
张怡贤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对啊,她居然忘了自己和纪元勋分手了,这下怎么办,是要告诉他实情吗?
“这,说来话长。”张怡贤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她在犹豫着怎么告诉纪元勋。
看到张怡贤的表现,纪元勋的脸又沉了下来,他咬了咬牙,狠狠地说:“你们都一样。”
“嗯?”
“你和我妈妈,都是一样的,你们女人都是一样的。”纪元勋的眼光有些迷离,看得出来,他对于现实与回忆的界线有些模糊了,“生下了我,又不要我,把我丢在一边,那样的妈妈,我才不想要呢,她死了是她活该。你也抛下我了,你也不要我了,你只是说得好听,我根本不应该相信你的,你们全都是一个样子。”
“纪元勋,你不要再说了,你知道,这些都不是事实的。”张怡贤摇着纪元勋的胳膊,纪元勋继续在床上像疯了一样地叫嚷道。
张宪走了进来,他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大人,也是在他的指挥和帮助下把纪元勋和纪元琪送到医院的。在纪元勋醒之前,他一直陪在女儿的身边,刚才出去是为了办理一些必要手续。
“你是骗子,我的妈妈也是骗子,你们都是大骗子,我恨你们,我恨我的妈妈,我恨那个女人。”纪元勋毫无任何理智地乱叫道。
听到了纪元勋的叫嚷,张宪突然冲了上去,一巴掌打在了纪元勋缠满白色绷带的脸上。
“爸爸,你要打死他啊。”张怡贤一下子急了,冲着爸爸叫道:“他可是受了伤的。”
纪元勋被这忽如其来的一掌打得头脑发懵,他呆滞地看着张宪,嘴巴倒是闭上了。
“我不允许你污辱自己的母亲。”张宪的声音有些异常的响亮,“你根本不知道你母亲是一个怎样的人,你根本不知道你母亲为了生下你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你怎么能够在这里胡乱地污辱小灵。你说你母亲不要你了,你可知道,正是因为要你们生活在这个世上,你的母亲宁愿牺牲自己的生命。难道她所做的这一切,最终却换来了这样的结局吗?”
纪元勋完全被这番话弄糊涂了,他睁着眼睛,无神地看着张宪,满眼的迷惘与疑惑。
“你说什么?”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半开的病房门口响起,原来纪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很明显,张宪的那番话,被他听在了耳朵。
看来是该说出实情的时候了。张宪在心里下定了决心,他看了看纪萧,眼睛扫过跟随纪萧而来的陈燕那略显苍白的脸,缓缓地说道:“小灵她,是为了生出你的孩子而死的。”
“你说谎,难道她不是病死的吗,难道她不是在抛下自己的子女后因内疚而病死的吗?”纪萧显然对这令人诧异的事实完全不能接受。
“那是我告诉你的,不是吗?”张宪露出略为悲伤的表情,“我还告诉你,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对我产生了感情,是这样的吧。”
纪萧的眼睛充满着无望的惊异,“你们,难道说,你们在骗我?”他摇了摇头,仿佛在理清自己的思绪,“不可能,她给了我一封信,在里面说得很清楚的。”
张宪意味深长地看着纪萧,“那封信是我交给你的吧。从始至终,你都没有看到过黄小灵,像你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不会产生怀疑呢?当时的你被背叛的愤怒冲昏了头,居然被这种谎话轻易地骗过了,难道你对黄小灵的爱仅仅是那么肤浅的吗?”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重,一种略为讽刺的笑容,浮现在了他的嘴角,“你根本就没有想到,黄小灵在那个时候,也就是我告诉你那些事的时候,已经死了。更确切地说,她在生下纪元勋和张怡惠不久就死了。”
纪萧的身体猛烈地摇晃了一下,仿佛不能接受所听到了事实,纪元勋则呆呆地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反应。
“小灵她,”张宪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有心脏病,而且已经严重到完全不能生孩子的地步,但是她为了能够生下你的孩子,决定要和死神赌一把。她知道你一定不会同意的,所以向你隐瞒了这个事实。我也是在她发病的时候才知道的,你也知道,有一段时间,你把她安置在了我的家里。”
“为什么?”纪萧喃喃地问道,“那你们为什么要骗我?”
“这是小灵的主意。”张宪叹了一口气,“她怕自己熬不过那一关,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她事先写好那封信,交代我如果她真的死了,就让我把信交给你。至于那些谎话,也是她求我告诉你的。要隐瞒住她的死因,还真是费了我很多的功夫。”
“为什么她那么傻?为什么她要独自承受这一切?”纪萧抱着自己的脑袋,颓然地说道。
“她告诉我,要遗忘掉一个相爱的人很困难而且也很痛苦,但是,如果对对方充满恨意,忘掉她却容易得多。她不想让你为她的死痛苦自责,所以,她宁愿选择让你恨她,宁愿选择当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张宪看了看纪元勋,纪元勋把脸侧了过去。
“还有,你误认为有心脏病的张怡惠是我的女儿,其实,张怡贤才是我的女儿。小贤在偷听到我们的谈话后,误认为自己和纪元勋有血缘关系,因为才闯下了现在这样的大祸,造成了你儿子的受伤,作为她的父亲,我代她向你道歉。”张宪的这番话很明显是对纪元勋说的,纪元勋脸上闪出一瞬间的古怪表情,然后又恢复了常态。
纪萧默然地看了看纪元勋,在儿子的脸上,他依稀看见了一些熟悉的表情,一些曾令他难以忘怀的特征,在之之前,他曾恨着这些熟悉的东西,在心底里对它们深深地反感,现在却感到如此的依恋,如此的不舍。
正在大家沉默不语的时候,一位医生拿着表格走了过来,“你们谁是纪元琪的家人?”
“我是。”纪萧和陈燕不约而同地答道,陈燕的声音中带着一种焦虑不安,似乎在害怕着什么东西。
“能不能麻烦你们去采一下血。”医生态度和蔼地说道。
“为什么?难道我儿子有什么问题吗?”纪萧急切地问道。
“你们不用担心。”医生笑了笑,“只不过是病人的血型很特殊,我们血库里的这种血型不够,所以需要家人的合作。”
“是吗?”纪萧随口问道,“我儿子是什么血型的?”
医生微笑着说出了一个血型。
纪萧一下子愣住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和妻子的血型,根据他的知识,他知道他们的子女不可能是这种血型的。
“你是不是说错了?”纪萧怀疑地问道,他看着陈燕的脸,却发现她的脸色格外苍白,像涂了一层白粉一样。
医生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手中的表格,摇了摇头,“不可能,我们不可能在方面弄错的。”
“那不用采血了,因为,我们帮不了忙。”纪萧强忍住心中的怒火,恶狠狠地看着妻子。陈燕则紧紧地靠在墙上,仿佛马上要倒下一般。
医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的反应,手中的表单扬起又放下,对这种场面明显地不知所措。“那血……”他欲言又止。
“抽我的吧,我是那种血型。”纪元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医生的背后。听到这句话,陈燕“哇~”地叫了一起,扑向纪元彰,仿佛感情的最后一个堡垒被攻陷一般,她发疯一般地摇着纪元彰,“为什么你要说出来,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她仿佛看到世界末日一般,眼泪跟着滚落了出来。
“妈妈!”纪元彰抱住了自己的母亲,将她的头枕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不要这样,我们输了,这也没什么,不要让自己输得这么难看。”
陈燕呜呜地抱着儿子,不甘地痛哭了起来。
“你早就知道了?”纪萧不可置信地看着纪元彰,这个做了他十六年儿子的男孩现在居然变得如此陌生,看着他那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成熟的表情,不知为什么,他的内心微微颤动了一下。
“我早就知道了,爸爸。”纪元彰淡淡地一笑,“我应该还可以叫你爸爸吧。”
“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纪萧向陈燕质问道。
“不要责怪妈妈。”纪元彰摸着母亲的头,“这也不能怪她,要怪就怪那个男人,是他缠着妈妈的。”
“那个男人?”
“对啊,他总是在要挟妈妈。妈妈只不过是因为和他偶然的一次意外怀上了纪元琪,他就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着妈妈。不过,我出生了,这是他最大的失误,因为我会保护妈妈,我会保护她不受任何人的欺负。”纪元彰振振有词地说。
“他到底是谁?”纪萧惊讶地看着纪元彰,这还是他的那个老实听话的儿子吗?
纪元彰看着纪萧,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是谁?我不知道啊,而且我也根本不会关心。因为他死了,在我上初三的时候他就死了。”纪元彰的眼神中透着一种冷漠的仇恨,“他是被车撞死的,过马路的时候,他不专心,被疾驶而来的汽车撞倒了,就那么死了,浑身鲜血淋淋,真是一种倒霉的死法,不过却很适合他。”
纪元彰又摸了摸母亲的头,“妈妈,我现在要和医生离开一会儿,你就在这儿等我,好吗?”
陈燕止住了呜咽,点了点头。
纪元彰对着母亲温柔地笑了笑,就跟着医生走了,在离开的过程中,他没有看纪萧一眼,仿佛对方不存在一般。
等到纪元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时,纪萧才宛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他看着纪元勋,眼睛又滑过张宪和张怡贤,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缩成一团的陈燕身上,带着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他独自一人向远处走去,有几次他似乎脚下打滑,身体微微摇摆不定。
张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声地叹道:“到了这个份上,是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