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命赶到的时候,原地只余一滩干涸的血迹,在这漫山枯骨中丝毫不显突兀,意料之中。
“卫赢公主暴病而亡”这种话几乎没有人会相信,但更没有人想到,那位陛下竟然心狠至此,这样一个全心全意为了他的孩子,下手之时丝毫不见手软。甚至于,那是始皇陛下登基后,第一个亲自动手处决的人。天问出鞘,沾上的竟然是这位小公主的血。应该说,不愧是阴阳家推算出来的千古一帝吗,够狠厉,够决绝。
即使是见惯了人情冷暖的月神,在这荒凉之地也不由得生出了些感慨。
豁然转身,侧面三尺是一块毫不起眼的山石,约有半人高,“出来吧,公主殿下。”
勉强扶靠着山石缓缓挪出,腰腹间传来阵阵钝痛,“没想到,夜央沦落至此竟然还会有人挂念。”明明是自嘲却硬生生被她说出一股子冷傲,那是失去一切的人固执坚守到最后的一点点可怜的自尊。
“今日怎么穿了这一身?”月神稍稍移开视线,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女孩和以前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小公主简直不是同一个人,僵硬地转过了话题。
一身黑衣,手执长剑,煞气环绕的样子,才是所有人记忆中的卫赢公主。在月神看来,卫赢就是一把无人可驭的凶刃,即使秦始皇也不见得有足够的魄力。只是那位小公主却愿意压制了一身煞气,独独为了所谓的孺慕之情。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应该说是,自作自受吧?
纯白的宫纱,也只有沾血之后穿在她的身上才不是那样的不伦不类。
“他说想看。”所以便穿了,只是宽大的袖摆不好拿剑,她就只好空手去了。也许潜意识里她早就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只是,那个人想要的话,即使是她的命,也无所谓了。
月神默然,唇蠕动了几下,没有出声。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夜央自顾自背靠着石头坐下,紫眸空洞迷茫,“六字而已,不恨、无怨、未悔。”只是卫赢的一条命,不知抵不抵得上十几年的养育之恩。
‘不恨、无怨、未悔吗?’就是不知道,那位陛下会不会领你的情。
斜斜地瞥了一眼月神,夜央眼中满是不屑,她的行事,何时需要这些人理解了。“不知月神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秦国卫赢公主役了,但阴阳家弟子夜央却不是这么容易就可以离开的。”点到为止,他们都是聪明人。
“为什么?”卫赢已死,她若是想要一个新的可靠身份,这真是再好不过。不过,眼角微微挑起,十足的蔑视,‘想要得到就要付出与之同等甚至更多的代价’,这是那个人自她懂事后交给她的第一件事。“你,不,应该说阴阳家凭什么帮我?”
月神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抬步走向夜央,“对于现在的你而言,知道的太多,反而不妙。更何况,”缓缓蹲下身,与夜央平视,伸手抚上她的伤口,细细抚弄,“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再也不复当初的卫赢,你又凭什么,和我们谈条件?”
伤口处传来阵阵绞痛,夜央可以感觉到又有血液流出,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脸色苍白到了何种地步。“呵呵,凭,凭什么···”倔强抬头,紫眸里没有丝毫软弱。
月神却不急不躁,手指继续搅动,“我倒是不怀疑夜央姑娘的忍性,只是,始皇陛下下令诛杀的叛逆‘盖聂’‘荆天明’就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了。”好像是终于玩够了,抬手,自怀中取出一方白绢,拭去指间的血迹,“更何况,那位天明身上,还有我们阴阳家所下的六魂恐咒····”
“咳,”夜央嘴角血丝蜿蜒而下,可她在笑,那样的表情出现在她的脸上,纯净地像是第一缕融化的冬雪,说出的话却是将自己推入了地狱,“你赢了,月神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