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月砚,皇城跟下。
冷襄安静地立在马车旁,此刻的她一袭清雅水蓝色曳地寒丝纱裙,腰间一条薄翠织锦腰带,更显得楚腰纤细,不盈一握;一支轻巧的湛绿蝴蝶步摇将泼墨般的乌发浅浅挽住,如脂的面颊略施粉黛,遮去了近日稍显疲惫的苍白,晕出些许专属于少女的皎洁澄澈,额间坠着一枚润泽明珠,漂亮到极致的眸子沉静幽恬,美得不似凡人。
这套衣服是早上宁王府管家亲自送到她房间的,她当时不觉得如何特别,待穿上之后走到镜子前,方才微微地恍了神,镜子中明眸皓齿清波流盼的少女,是许久不曾见过的自己。自她跟随郁冥音从沃水一路来到月砚,便以民间医女的身份在宁王府住下了。郁冥音一早去上早朝,冷襄与扮成王府车夫的韩静一起在宫门外等候。
只听吱呀一声,笨重的宫门慢慢从里面打开,在地上投出一方温暖的光域,穿着暗紫色亲王朝服的郁冥音下一刻便出现在视野之中。冷襄精神一阵,拍了拍抱臂靠在马车上闭目不语的韩静。韩静凌厉地看了一眼正缓缓走过来的郁冥音,放下手臂,转身跳上了马车前端。
郁冥音走到近前,冷襄打起车帘,郁冥音向她一笑,正待上车,身后传来一道不咸不淡的戏谑之声:“宁王殿下几时新换的婢女?“
郁冥音眸中一沉,转身却已换上了笑容:“胭王端的是好兴致,日理万机之中竟还有闲情逸致关心起本王的婢子来?“
胭王!胭王郁亭!冷襄扭头,不由得愣了一下,从宫门处漫步而来的蓝衣男子实在长了一副好相貌,鬓若刀裁,眉如傅黛,一双春水潋滟的桃花妙目,似怒含笑,仿佛有流光浅浅浮动,真真是妖冶绮丽,妍美至极!然而他面上表情却在看到冷襄的一瞬,陡然一转,透出几分放荡不羁的轻佻来,啧啧两声,玩味地笑道:“宁王殿下果非凡人,不仅中了鹤顶红之毒而不死,连一个小小婢子也生得如此国色天香。”
韩静手掌猛地拍了一下马车,目中狠厉一闪而逝,冷襄忙向他看了一眼,韩静眉峰紧蹙,一言不发地别过头,看向它处。
郁冥音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冷笑道:“襄儿乃是我郁冥音的救命恩人”,说着将冷襄的手轻轻一执,“说起来能与襄儿相识一场,还全是托了胭王与太子的洪福呢!”
冷襄下意识地想抽出自己的双手,但刚一动,便被他攥得紧了,心中微恼,却又发作不得,只能隐忍着瞪了一眼。
这时马儿忽而仰头连声长嘶,除了面无表情坐在驾车板上的韩静,一旁的三人都被惊了一下。
郁亭若无其事地笑了一笑,目光再次落在冷襄的身上:“既然能医得了鹤顶红之毒,那这位襄儿姑娘的医术便是极好的了”,他忽而凑到冷襄面前,嘻嘻笑道:“不知可否赏光去一趟本王府邸?”
冷襄皱着眉退了一步,就势挣开郁冥音的手,正想一口回绝,却听郁冥音慢悠悠道:“这有何不可,不知胭王府内是何人患了病?”
“这个嘛……。”,郁亭摸了摸鼻子,故作神秘一笑:“就不便告诉宁王殿下了!”
历代胭王虽也姓郁,但并非皇族一脉,与皇族也并无血缘关系,只是因为祖上开国有功,被赐了国姓郁。但令冷襄诧异的是,胭王府无论是规模或者是富丽程度都远远胜于宁王府。不过她很快又想到,郁冥音的那般经历注定了他定然不会是月帝宠爱的皇子,这般情形便也不难理解。
胭王府内卧床不起的人正是胭王妃,孔家的嫡三小姐孔慧儿,也是孔悦汀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她躺在重重叠叠的帷幔之后,也许是因为终日不见阳光,脸色苍白的厉害,毫无一丝血色。冷襄为她诊脉时,她的眼睛方才掀开一丝缝隙,柳叶般细长的黛眉微微拧出褶皱,显然已是十分吃力。
因着孔悦汀的关系,冷襄对面前病入膏肓的孔慧儿有种不由自主的怜惜,将她的身子往上提了提,让她靠得舒服一点儿,这才轻声道:“我是胭王殿下为您请来的大夫,这段时间都由我来照料你。”
孔慧儿皲裂的嘴唇动了动,“多,多,多谢。”
冷襄微笑着将她的手放回锦被中,“不用谢。你的身子失血过多伤了本元,又气郁积心……“,她想了想,换了个说辞,”只要慢慢调养,一定会好起来的。”
听了这话,孔慧儿目中并无惊喜之意,微微点了一下头。
冷襄心中诧异,正欲开解几句,却见她已闭上了眼睛。
轻轻出了屋子,一旁侍女上前恭敬道:“宇文姑娘,王爷有请。”
冷襄随她走了许久方才来到郁亭居住的遇白轩。侍女将她领到地方便退出了园子。
朝霞一般绚烂的蔷薇花,密密匝匝地铺满了整个院落,清风过处,枝瓣微曳,馨香便悄无声息地溢散开来,醉人不已。冷襄弯腰摘下一朵,深深一嗅,不由得微笑起来,这般浓郁的芬芳,和记忆中所差无几。
“风曳香自回,美人扶绣薇。”
冷襄面上笑容一顿,却是没有回头,随即又微微笑开:“好诗,王爷好高的雅兴。”
耳畔一阵香风拂过,冷襄骤然落入一个密不透风的怀抱。
“你……。”,她惊怒的扭头,正对上郁亭眉眼弯弯的笑脸。
“你放开!”,冷襄剧烈地挣扎,然而对方的手臂却如铁箍一般,牢不可破。
郁亭面上笑容加深,在她耳边暧昧地吹了一口气,“襄儿的身子好软好香,真真的冰肌玉骨,让本王欲罢不能啊。”
冷襄何曾受人这般明目张胆地调戏非礼,俏脸涨得通红,再顾不得对方是身份尊贵的胭王爷,连声骂道:“无耻!无耻!”
郁亭嘻嘻笑道:“本王便就是无耻了,你又能乃我何!”
冷襄气得牙齿打颤,正欲大声呼救,忽而想到了什么,慢慢收住了脸上怒意,绽出一个很是明丽的笑容,“王爷,不知冷襄哪里做错了,还望王爷明示。”
“哦?”,郁亭挑眉,本就邪肆的笑容,更是飞扬跋扈,“本王看上你了,要你当本王的侧妃。”
冷襄忍住心头奔涌的怒火,佯装害羞地笑了一下:“王爷,你弄痛冷襄了。”
“弄痛你了?”郁亭促狭地挤了挤眼,手臂微微松开,俊颜凑到她脸颊亲昵地噌了一下,“刚才这般乖乖地多好,这就让本王好好疼爱你一番。”
冷襄就势扬起脸庞,含笑与他四目相对,手指轻轻扶上他完美无瑕的面容,一路滑下去,落到他轻扬的薄唇,点了点,笑意也深了下去:“王爷真是仙人一般的风姿,冷襄为之折服。”
郁亭朗笑出声,舒展的眉眼如画一般美轮美奂,“襄儿……”,话音还未落下,他的身子忽然轻晃了一下,冷襄双手一撑,将他猛地一推,他摇摇欲坠地退了几步,扶住身后的亭栏方才稳住身形。
“襄儿,你,你做了什么?”,郁亭勉力地撑住眼皮,望向她的目光已有些朦胧的恍惚。
冷襄哪里还有方才的语笑嫣然,面上冷地仿佛要结出霜来,“这只是迷药而已!郁亭,你记住!我宇文冷襄绝不是男人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