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密室洞口不大,一次仅能容纳一个人进出,壁上隐约跳跃着淡淡橘光,虽弱,却也可以使人看清脚下蜿蜒曲折的石梯,三人拾阶而下,不多时便到了室底。墙壁正中嵌有一颗鹅卵大小的夜明珠,照得这方斗室亮如白昼,两间石屋并排立在室角,上面的锁都不见了,只剩下锁拴孤零零地杵在那里。
东方啸推开左边一扇石门,里面率先闯入视线的是一个巨大的剑托,三人走了过去,东方啸细细端详片刻,黑眸骤然眯了起来,“竟是落月!”
他指着剑托一角上的“落月”两字,向身侧满腹疑惑的冷襄道:“果然不出我所料,看来司马家的灭门之灾正是由这落月神剑所起!想来这便是司马家的藏剑之所了,却不知这剑如今落在谁人之手。”
韩静叹了口气,踱步走开了。他在壁画前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圈,心下不由便生出几分好奇,画中反反复复都是一个女子的背影,或沉静而坐或慵懒而卧,或凭窗凝思,或托腮远眺,或烹酒煮茶,或独酌月下……想来作画之人不仅是画技高超,对这画中丽人怕也是情深刻骨,故而才画得如此细致入微,栩栩若生。东方啸还在盯着那个剑托看个不停,冷襄在一旁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韩静缓步踱到剑托后面的墙壁,只一眼便惊住了。
这面墙上也画着一个女子,手持长剑在花中纷扬起舞,这女子的容貌清丽脱俗,淡雅至极,神情婉转温柔,顾盼之间,恍若九天仙子,纤尘不染。看身形与神韵,方才所见的那些背影是她的,定然无疑。
“襄儿”,韩静回神道:“你,你来。”
冷襄听他声线微微有些颤抖,全然没有惯常的淡然与平静,忙应了一声,跑上前去。她顺着韩静的目光看过去,也不由得呆住了,“这,这……”
“怎么了?”,东方啸看见墙上的女子显然也是一愣,忙看了看冷襄,视线又飞快地看了看那女子,愕然道:“冷襄,这是,司马云晨为你所画?”
韩静断然道:“这上面所绘之人虽极像襄儿,但并非襄儿!”,他侧首看向冷襄,目光说不出的温柔:“襄儿神色较为清冷,并没有画中人那般明媚欢愉”,他叹息般地轻笑了一声,抬手指向壁画下端,冷襄这才看见那里竟有一行极淡的文字:“弥山之行,初见吻吻,感苍天之厚恩,赐吻吻于吾,定倾尽所爱,死生不负。”
吻吻……这是画中女子的闺名吗?
冷襄一瞬不瞬地瞧着她,半晌,茫然道:“这,这,难道是我母亲?”
东方啸脱口道:“你莫非连自己的母亲都未有见过?”
冷襄默然点头,“父亲从来都未有向我提及过母亲,幼年仅有一次,我问父亲为何别人都有母亲疼爱,而我却独独没有,是不是母亲不爱我。父亲冷着脸将我训斥了一顿,在我的印象里,父亲总是和煦温暖,但那天的他神情冰冷得吓人,我缩在一旁哭了,他也没有理我,等我瑟瑟地走到他身边时,才发现他眼中湿润,竟是哭了。从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问过任何关于母亲的事情”,她的目光从画上收回,轻飘飘地落在不知名的前方,“后来长得大了些,偶然间听见府中上了年纪的仆人闲聊,才知母亲是生我之时血崩而死。“
这画中女子与她相貌神似,若真是她的母亲,那绘这壁画之人又是谁?韩静心疼地望着她,欲言又止。
东方啸瞧了瞧两人神色,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母亲可不是随便就能认的,你还是问过你父亲之后再作打算吧。还有一间石屋,我们过去瞧瞧。”
右边这间石屋比之前一间则略显简陋一些,只正中的位置摆着一个白玉贡台,台位上端正地立着一方牌位,墙壁上精致的壁画也都是腾云飞仙之类的祥瑞图。三人走上前去,便见那牌上一行娟秀小楷,“爱子之位,母司马氏细霭谨立”,那落款的时间距今竟已有二十几年。
韩静想了一下,不由问出心头疑惑:“司马云晨可还有兄弟?”
冷襄也是一头雾水,她自幼便与司马云晨结识,深得司马夫人的喜爱,所以那字迹她很熟悉,正是出自司马夫人之手,而司马夫人系出月砚巨贾方家,闺名便是唤作细霭……可是她却从未听说过司马云晨还有什么兄弟,司马夫人还有其他儿子……她近日所见诸事皆已超乎寻常,此刻心中犹如乱麻,数捋不得章法,眉间不觉便生出几分倦意。
回去的路上,冷襄睡着了,再醒来,已到了燕来客栈门口。一个伙计打扮的俊秀少年从里面小跑着过来,在怀中掏出一封信笺,恭恭敬敬地呈给冷襄:“宇文小姐,我家主人后日于城东蕴梓院开席设宴,特差小人送来请帖一封。”
冷襄接过来,却没有立即打开,淡淡问道:“你家主人是何人?”
“小姐去了便知”,那伙计见冷襄微微变色,又神色平静地道:“我家主人已料到宇文小姐会有此一问,故以让小人这般回话。还望小姐到时赏光前往,我家主人诚心结交,并无丝毫恶意。”
冷襄眸光微冷:“最后一句话可还是你家主人特意交代?”
那伙计面上一顿,涨红了脸,匆匆行了个礼,转身跑了。
“这小伙计有点儿意思”,孔悦汀走过来,懒洋洋道:“一日之内二上晨山,可有何收获?”
三人此次行动未有带上他,甚至连招呼都未打一声,冷襄听他口气,便知他心中有些介怀,和声道:“倒是有一些发现,只是对整个案件无甚帮助。这些日子,多亏了你照料枫儿,我心中很是感激。”
听她向自己道谢,孔悦汀面色登时缓和下来,再开口,声音里已是压抑不住的喜气洋洋:“这叫什么话,你与我这般客气作甚。”
这人真是孩子一般的性情……冷襄不禁也笑了,她睡了一路,神色尚有些朦胧的惺忪,这一笑,眉间清冷未及浮现,竟显出几分平日极少见的娇憨懵懂,孔悦汀瞧在眼中,只觉得可爱至极,不由呵呵笑出了声。
韩静奇怪地看他一眼,“枫儿呢?”
孔悦汀心情大好,对韩静也是少有的笑语晏晏,抬手指了指楼上:“去给你那个宝贝师妹送药去了。”
冷襄一听,忙快步走进客栈,韩静也跟了上去。
东方啸瞧着两人背影,似笑非笑道:“你不过去?”
孔悦汀无视他目光中的打趣,嗤地一笑:“那女人对襄儿无甚好意,我才懒得看她一眼。”
东方啸恍然地噢了声,“难怪枫喃那小子也如此讨厌韩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