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襄顺着燕来客栈门前的青石板路慢慢走着,心绪恰如脚下的地面,湿漉漉凉津津的,方才孔悦汀说韩静一早便被请去了府中,想来定是谁生了病症…昨日初回襄城,忆起与司马云晨往日种种,心中愧疚难当之下便将宇文扈拒之门外,他念及自己的感受只好失望离去,心情必定是难过的…那是将自己如珠如宝般捧在手心疼着护着的父亲,纵使自己难以释怀他当年的作为,然而此刻对他身体的担忧到底占了上风,心心念念却便盼着他身体康健,这样恍惚地想着,脚下步子不觉变得更加沉重。
身后忽而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急促而有力,鼓点一般落在人丁寂寥的街面上,她的思绪被这突兀的声音骤然打断,忙敛了心神,往一旁躲了躲,她想要避开即将被马蹄踏得飞溅的水珠。然而那声音却越来越弱,最后在她身后停了下来。
冷襄回头,却见孔悦汀端坐在马车上,含笑望着她。
“向掌柜借来的”,孔悦汀笑着跳下车,向冷襄道:“上来吧,路不好走。”
“有劳了”,冷襄感激地一笑,在孔悦汀殷切的目光中上了车。
这马车外面看起来灰扑扑的毫不起眼,没想到内里却布置得相当舒适雅致,锦被云枕,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冷襄随手拿起软榻边的一本书册,翻开一看,却不由得愣住,竟然是《玉昙经》的手抄本。正怔忪间,听见孔悦汀在外面问道:“想去哪里?你指给我方向。”
冷襄静了一瞬,道:“西南方向,晨山。”
外面的孔悦汀没有立即答话,过了片刻才闷闷道:“你出了客栈就往左走,我原以为你会去映颜湖”。
司马家坐落在晨山脚下,而宇文家毗邻映颜湖,他言下之意让冷襄不免有些惶然。她一早起本来是打算去晨山司马家旧址的,可是听到韩静被请去了家中,生怕是宇文扈生了什么意外,便又临时改变了主意,思量着先去府中悄悄打探打探宇文扈是否无恙,然后再去晨山,万没料到竟在此处见到《玉昙经》,她的心也仿佛被狠狠撞击了一下,当即决定去晨山,映颜湖那边有韩静在,宇文扈即便是身体染恙,也必然不会有任何差池。
孔悦汀将马车赶的飞快,所到之处犹如飞珠泻瀑,车轮与积水摩挲的哗哗声,冷襄在车内也听得一清二楚,微微挑开车帘,向驾车的孔悦汀曼声道:“燕来客栈距离晨山并不很远,无需驶得这般莽撞匆忙。”
孔悦汀侧首过来,眼角流出的柔和目光轻飘飘落在冷襄探出的脸庞之上,他唇角微勾,缓缓绽开的笑意竟有几分不可察的羞涩:“听你的。”
车子慢了下来,思绪仿佛也随着慢了下来,冷襄将帘子卷开,时不时地为孔悦汀指指方向,不多时便到了晨山地界,背后绿荫绵绵,翠意盎然,旁边两道从天而降的飞瀑,白雾升腾,衬得半山而居的司马家犹如仙宫般飘渺绝尘。
冷襄下了车,见孔悦汀略有雀跃的神色,迟疑了下,还是道:“我今日只是想去拜祭一下云晨,并无别的打算。”
孔悦汀面上笑意一顿,顷刻明白过来,她言外之意便是她想一个人上去与司马云晨独自呆着,不想让旁的人打扰,当然也包括自己。他定了定神,若无其事一笑,“那我便在这里等着你吧,山路不好走,你须仔细点。”
冷襄本想让他先行回去,但见他语气认真,话也说的果断,料想不会答应,便含笑点了点头:“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