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的大门在朝阳中沐了层橘色的光晕,门上方的黑色牌匾上端端正正地刻着“林府”两个大字。两人决定从正门进去,正式拜访林雪竹。门敲了许久才从里面缓缓打开,一个须发灰白的老者探出头来,“两位找谁?”
冷襄施礼道:“我乃雪晴姑娘的故交,听闻雪竹姑娘病重,特地带来一位名医为她看诊。”
老人家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忙将两人往里面请。
穿过月门,路过一个八角凉亭时,老人家连喊了几声春儿。
春儿应了声,不一会儿便从亭子后方的一间竹屋里跑了过来。
“林伯,您叫我”,她看见陌生人在场,并没有明显的诧异,“两位是?”
林伯道:“二位是大小姐的朋友,来给二小姐看病的,你快领着去见二小姐。”
春儿一听高兴地笑了,忙走到前面给他们带路。
再次见到林雪竹,冷襄很明显的觉出她的状态较之前晚更加不好了。
韩静为她诊过脉,闻了闻她晨间刚刚喝过的药碗,又吩咐房夫人去找些她之前喝过的药渣。
房夫人走后,韩静这才道:“姑娘这病是何时开始的?”
林雪竹想了想,道:“姐姐离家后不久,至今一年有余。”
韩静沉吟片刻,问道:“刚刚那位夫人是?”
林雪竹眼神闪了闪,却是避而不答,“怎么了?公子有话直说便可。”
冷襄也看向韩静。
“这药不能再喝了”,韩静敲了敲她用过的药碗,“再喝下去,纵使是大罗神仙也回天无力了。”
林雪竹面色巨变,“你,你,是说,这药,这药…”
“不错,这药有问题”,韩静冷声道:“雪竹姑娘,你身边恐怕有人要置你于死地。”
林雪竹眼中含泪,咬着唇不语。
冷襄坐到她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地说:“你不要难过,我们一定想法子治好你。”
林雪竹深吸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房夫人是我姐夫派来照料我的,断不会有什么问题。”
冷襄心中一震,她口中的姐夫莫非是东方啸?她抬眸去看韩静,见他神色不动,不由暗忖,兴许韩静早就已想到东方啸会来找林雪竹。
林雪竹显然并未注意到冷襄的异样,她眼中的泪水簌簌而落,“父亲和姐姐都不在了,家道颓败,除了林伯与春儿,家中奴仆都俱已散去了。我如今已是一介孤女…若不是姐夫照拂,我恐怕早已是一坯黄土了”,她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冷襄握住她的手,也难过不已,望着韩静道:“可有法子?”
“法子也不是没有”,韩静叹息道:“只是这下毒之人若不找出,终究是防不胜防,后患无穷。”
林雪竹一时也没了主意,正六神无主,房夫人回来了。
林雪竹对她显然是信任至极,拉着她将方才韩静的话悉数复述了一遍。
房夫人听到一半已变了脸色,不待林雪竹把话讲完,便向韩静重重施了一礼,恳请他全力救治林雪竹。
以东方啸对林雪晴的一片深情,如若这房夫人真是他所派,那她定然是他的心腹,必是极度可靠的。
韩静端详了一会儿房夫人取来的药渣,问道:“这药平日里都是由谁来熬制?”
房夫人想了想却没有说话,而是望向了林雪竹。
林雪竹接过她的目光,立即反驳道:“不会是春儿”,她说完这话,脸色因为激动泛起了不自然的潮红,“春儿从小与我一起长大,我幼时曾不慎打落了火烛,房间烧了起来,是她不顾自己的性命将我从大火里背了出来,要不是她,我恐怕早已不在人世,她的脖子后面至今还有一块伤疤”,她的情绪稍稍平静,肯定道:“林伯是我林家家仆,看着我自幼长大,也断断不会是下毒害我的凶手。”
事情陷入了僵局。
韩静没再说什么,取出两粒晶雪丹给了房夫人,交代她用温热的君山银针二道茶汤给林雪竹服下,之后再饮些冷襄昨日给的安神露。
林雪竹服了药睡下。
房夫人将两人领到不远处的竹苑坐了下来,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令二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是前武林盟主房凛的妻子。说起这房凛,在二十多年前也是江湖中一个盛传不衰的神话,在当年的武林大会上他以十八岁稚龄挑了八大门派,夺得盟主之位后又神秘失踪,有传言说他暴病身亡,也有说他觅得佳人,因对方不喜江湖纷争,便与之隐居山林。
以眼下情形来看,应是后一种可能了。
只是既已隐居,不知她为何又出现在这里,更不知为何会为东方啸所用。
房夫人仿佛看出了二人心中疑惑,苦笑道:“夫君与我在山中长相厮守,虽也幸福喜乐,但离家益久他心中也日益牵念故乡。与夫君成亲的第二年,我生下了孩儿,待孩儿五岁时,他便提议带着他回乡认祖。那时我父亲恰好身体染恙,我不便随行,只由得他与家中仆人带着孩儿回去。露过襄城时,恰好遇上一场大疫,便被耽搁在那里,夫君也略通药理,又是一副侠义心肠,断不会袖手旁观,他每日忙碌,便疏忽了孩儿”,她眼中敛着的泪水滚滚落下,“孩儿多日不见父亲,终日哭闹,一日趁家仆不察便跑到疫区去找夫君…就再也没有回来”,她用帕子擦了擦泪水,接着道:“家仆自责,留书一封便消失不见,夫君失魂落魄地回到山中,我见孩儿失踪,肝肠寸断,终日以泪洗面,对他言语间也多是愤懑指责”,房夫人哭得不能自已,“夫君不久便说他要出山去寻孩儿,让我好好照顾自己,等着他与孩儿一同回家…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那时候好傻,我不应一味赌气,应该与他一同去的…”
这房夫人原来竟是如此不幸…
“夫人莫要伤心”,冷襄用帕子为她拭了泪,握着她的手,说着自己都不能信服的话:“我向来相信因果轮回,善恶有报,房前辈与令郎定会安然无恙,兴许正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幸福喜乐地生活着。”
房夫人惨然一笑,“我想出山寻找,又生怕他们回来看不到我再次错过,就这样绝望地等了很多年,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来了。可是天下如此之大,要找寻两个人谈何容易,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黑堡之主东方啸,他听闻我的遭遇,十分同情,便答应帮我。“
一直在旁边默默听她倾述的韩静,这时道:“那你可知东方啸此人秉性?“
房夫人的眼中透出些暖意,“我所认识的东方啸,正直、豁达、至情至性,绝不是如今江湖中传言那般凶残嗜杀、不仁不义。“
韩静见这房夫人面相纯善,言语间又是识理之人,略一思虑,便向她重重施了一礼,恳切道:”房夫人,在下有一事相求,还望夫人能够施与援手。“
房夫人忙道:“何事?你说与我听一听?“
韩静便将在延宕岭遇到东方啸的事情前前后后地讲了一遍,房夫人这才晓得他们是想通过自己见上东方啸一面。
“这本没有什么难的“,房夫人迟疑道:”只是,你们须得答应我,在事情水出失落之前,万不能刀戎相见。“
“自然”,韩静道:“实不相瞒,我们此次从延宕岭千里迢迢地赶往襄城,正是为了查明事情真相,断不会轻动干戈。”
“你这孩子倒是冷静,有你这话我也放心了”,房夫人叹了口气,“堡主武功高强,你们和他动手讨不到什么好结果。“
冷襄本以为她是认定了东方啸不是凶手,方才让他们保证真相大白之前不与东方啸起冲突,也只是为了维护东方啸,但万万没有料到,她也在担心他们不是东方啸的对手。冷襄被房夫人的善良感动了,心中暗下决定,待司马云晨大仇得报,如若自己还活着,定然帮她一起找寻丈夫与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