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人显然是经过卓绝的训练,行事果决利落,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已是足迹难寻。
“那是什么?”,正当一筹莫展之际,冷襄发现了草丛中一块明晃晃的东西。
韩静走过去一看,竟是一锭银子。继续往前走,又接连出现了几锭。这方向是向着东面的树林去的。韩静冷笑一声,拾起来揣在怀里。
孔悦汀果然在树林中,被一群黑衣人围着,左避右挡,斗得很是艰辛。两人提剑冲了进去,孔悦汀看见两人,松了口气,哀怨道:“你们怎么才来,我都快撑不住了”
冷襄这才明白过来,他是故意被粟枫喃看见一个人悄悄离开,再加上那封情真意切不想连累他们的信笺,饶是铁石心肠也断不会对他的险境袖手旁观。
冷襄有些气结,微一晃神,左侧的一个黑衣人剑锋一转直直向她刺了过来。
“小心!”,孔悦汀猛地扑过去,将她推开,那剑眼看着就刺进他的胸膛,韩静从右侧攻了过来,将那剑锋堪堪挡住。
三人齐力对敌,最终还是冲出了包围,对方伤亡不小,一时间应没有反击之力,但那个客栈是不能再住下去了,他们匆匆赶回去,粟枫喃还在床上睡得香甜。
韩静拿被子裹住他,背在背上,三人悄悄从后门走了。
月色如水,光华如练,徐徐的清风拂在耳畔,温柔一如呢喃,然而这般的良辰美景,在这般疲于奔命的夜晚,终将蹉跎而逝。
孔悦汀身上的伤势最重,晚间新换上的素白长衫再次变得褴褛不堪,有些地方还染上了片片血迹。
冷襄递给他一盒天愈粉,“方才谢谢你,涂上些吧,阿静配的药,很有效”
听她突然向自己道谢,孔悦汀愣了愣,继而明白过来她说的是自己替她挡剑的事,忙接过来,笑了一下,有些尴尬,“你还谢我,这让我的脸往哪里搁啊”
韩静冷笑道:“你还知道你做的事不要脸啊,我们本该捡起银锭子一走了之的。”
孔悦汀哼了一声,“萍水相逢,我又怎知你们肯帮我渡过险境,出此下策实属逼不得已啊”
冷襄见他臂弯处又渗出殷红,知他伤口又裂开了,心中一软,语气也柔和下来:“你我既已一道,自然相互照拂,实在不必如此。更何况,黑堡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即便是陌路之人也断不会冷眼旁观,坐视不理。”
孔悦汀挠了一下头,脸红了,眼睛不自在地转了一转,应道:“以后断断不会再如此这般”
三人在官道附近的一个村落里借宿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又启程了。冷襄心事重重,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孔悦汀倒显得兴致盎然,和粟枫喃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得甚是开心。接下来的一路都是风平浪静,没有再遇到黑堡之人。几人日夜兼程,第四日的傍晚便到了腴壤城边界,韩静见天色渐晚,便提议大家在城内投宿一晚,这几日他们疲于奔波,都困顿不堪,刚好可以借机休整一番。
吃过饭,大家都各自回房,冷襄梳洗一番,便悄悄出了客栈。腴壤城毗邻襄城,她从前是来过的,自然是与司马云晨一起,那时候何其快乐无忧,如今腴壤繁荣依旧,却早已物是人非,欢愉不再。一阵风穿堂而过,冷襄裹了裹身上的衣衫,然而那丝丝寒意却仿佛沁入了骨髓,冷的不能自已。
她并不知道林雪晴的家在哪里,但林家毕竟是腴壤数一数二的书香世家,稍一打听便找到了。冷襄站在门口良久,迟迟没有敲门,她不知自己应以何种身份到林家拜访。
正踟蹰间,身后传来轻飘飘的一声叹息,冷襄僵了一下,转身道:“你怎么来了?”
“你来得我又为何来不得”,韩静微微一笑,向她走近,“林家说来也是高门大户,竟如此安静,不合常理,兴许发生了什么变故也未可知,我们还是不要从正门进去为好。”
冷襄略一思虑,觉得他讲得甚是在理,于是两人便绕到后院,从院旁的树上跃了进去。他们一路行去都没有见到一个人,空荡荡的园子安静得诡异。
韩静悄声叹道:“林府怎会如此萧条?”
冷襄默然片刻,正待开口,前方的回廊传来轻浅的脚步声,两人纵身一跃隐入树丛,只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端着药罐走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冷襄道:“跟上她!”
这姑娘穿过两个亭子,在偏园的一扇门前停下。她将药罐放在门旁边的石凳上,然后才轻轻敲了几下门,“二小姐,药来了。”
房门这时吱呀一声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春儿忙将药罐递给她,“有劳房夫人了。”
“不妨”,这房夫人微微一笑,“雪竹姑娘昨日一夜未眠,这会儿刚睡下,你且回去吧,莫要扰了她。”
“是”,春儿施礼道:“还烦请房夫人对小姐多多照拂,春儿这里谢过了”
房夫人点点头,关上了门。
屋内不一会儿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儿的丫鬟还没有走远,听到咳嗽声又返了回来,向屋内焦急道:“二小姐,你怎么样了?
你可要早日痊愈啊。大小姐和老爷都不在了,你万不能再有什么事儿啊”,她说着嘤嘤地哭了起来。
“春儿,你放心,我会好起来的”,屋内的声音有些细弱,伴随着几声咳嗽,“你放心。”
春儿又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开。
屋内的女子便是林雪晴的妹妹林雪竹了吧。
冷襄待春儿走远不见,才从树上跃下,站在门前犹豫良久,还是敲了门,“雪竹姑娘在吗?”
屋内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回答:“你是谁?”
冷襄道:“我是你姐姐的故人,这里有一样她的遗物想要归还给你”
房夫人打开门接过冷襄手中的象牙紫檀佛珠,再次关上了门。
屋内一阵沉默之后,又听林雪竹道:“姑娘请进”
这屋子到处都弥漫着浓重的药草味,冷襄随房夫人进了里间,掀开珠帘,便见不远处的帷幔后影影绰绰映出来一个单薄的身影,春儿刚刚端过来的药罐正放在帷幔旁的梨木桌上。
房夫人走过去拉开帷幔,林雪竹的面孔和林雪晴有几分相似,妍丽秀致,纵然苍白瘦削,也极是不俗。
她动了动,似想坐起来,然而挣了一下又跌回去,想来终是身体太过虚弱。
房夫人忙把她往上提了提,在她背后垫了个云枕,林雪竹靠着缓了口气,这才道:“姑娘从何处得来这佛珠?”
林雪晴已然香消玉殒,唯一的妹妹林雪竹如今也重病在身,林家如今的萧条颓然让冷襄心中一片酸涩,她抿了抿唇,轻声道:“雪晴姑娘当日身中剧毒,我们二人于药庐之中相见,她陨身后被东方啸带走,兴是那时遗落了这串佛珠。”
林雪竹听到这里,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房夫人忙给她喂了盏茶,她平复良久方才止住,再开口时声音已有几分沙哑,“姑娘不远千里地送来姐姐的贴身物件,雪竹这里谢过了。”
冷襄黯然道:“雪竹姑娘还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才好,你能够平安喜乐,想来也是令尊和令姐最大的心愿了。”
林雪竹泣不成声,喃喃叫了几声姐姐,父亲。
冷襄将身上的大包珠宝留给了房夫人,那是她去延宕岭之时,宇文扈给她带着的体己,她不喜奢华,在延宕岭又是过着深居浅出的简单生活,这些钱几乎分文未动。林府如今颓势已定,林雪竹一个病弱女子又如何能撑得下去,有了这些银钱,总能在关键时候挡得一时半刻。
冷襄从林府跃墙而出,韩静正靠在墙边的大树上等着她。
两人慢慢地往来路走去。
冷襄将临行前向林雪竹打听的病情对韩静描述了一番,韩静沉思片刻后提议,离开腴壤前应再去拜访一次。冷襄恰好也有此意,她想若是由韩静亲自为她看诊,兴许很快就能恢复健康了。
回到客栈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两人在楼梯口道了别,各自回房。这一夜相安无事,第二天每个人都恢复得不错,看起来还有几分神采奕奕。
孔悦汀本以为一早便会启程,包袱前一晚便收拾妥当,吃过早饭,韩静说要推迟一日,他一听便笑了,一溜烟地跑回房间放下行李,再下来时手中执了把折扇。
粟枫喃一看便知他这是起了要出去玩的心思,想跟过去但又怕冷襄不同意,只好一声不吭地窝在他旁边。
冷襄看在眼里,摸了摸他的头,向孔悦汀道:“我与阿静今日有些事要办,枫儿还望你多多费心,帮忙照看。”
“这有什么费心的”,孔悦汀见粟枫喃正冲他做鬼脸,笑着拧住他的鼻子:“不听话,我就这样揍!”
粟枫喃拍开他的手,笑嘻嘻地跳了起来,“昨天听店小二说,这里有很多好玩的,姐姐,你和韩哥哥不去吗?”
“不去了”,冷襄温声道:“姐姐和韩哥哥还要去探望一个病人,不能陪你去了,你和悦汀哥哥玩得开心点儿,早些回来。”
四个人在集市上分开,冷襄与韩静再次去了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