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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十三话 船长的故事

船长松开那看不见的舵手,让帆船稳当地停留在海面中央,任由海风带动着,而丹尼则像个爱听故事的小男孩,坐在隐形船长的跟前,这是一个甜蜜的、温暖的天气,对于出海旅行的人来说是太暖了,但这种海洋上的热度并不妨碍丹尼享受这整个故事的过程。

“我呢,生前一直生活在海边,喏,就和现在一样,有一对健全的手臂,一双有力的腿,虽然你看不到我的模样,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能够轻而易举将这艘船拖上岸,就像捕鱼晒网那么简单。”船长开始叙述起他那长长的过去:“我有一个疼我的父亲,他是那一带最出名的水手,而我的母亲和弟弟早在我出生不久后就离开了,所以我一直跟着我的水手父亲长大,我从他那里学会了所有在海上生存的本领,包括如何避开风暴,如何与像你这样的偷渡者打交道。

我学得很快,五岁的时候,我便可以跟随父亲出海,八岁的时候,我就能单独出海,十岁那年,我从一艘触礁沉船上淘到一只金碗,那只碗简直漂亮地难以置信,夜晚,它能发出比月亮强五到六倍的光芒,它是我所见过最珍贵的宝物,同时一定也是最值钱的东西,于是我爱不释手地将这只金碗藏在怀里,想带回去让父亲高兴高兴,噢,你一定得相信,只要卖了那件宝贝,我和父亲就可以过着荣华富贵的下半生,而再也不必出海冒险了。

可是,当我拿出宝贝给父亲看并且提出我的想法时,他却让我把金碗送回去,他对我说那是属于死人的遗产,它理应陪伴它的主人留在另外的世界,至于水手,父亲认为那是让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后来我明白了,父亲热爱大海,就像慈母疼爱肚子里的婴儿一样,是任何无价之宝所无法取代的,喔,我之后再也不敢向他提起金碗的事,他的形象就如同是矗立在海岸线上的灯塔,只是这可怜的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十八岁的那年,我已经成长为像父亲那样,热爱航海事业,我也可以把大海看成是自己的全部,按照当地的习俗,父亲必须为我献上十八岁的成年礼物,可是我父亲在我眼里是个只懂得追寻梦想的大傻瓜,他从来不收取游客身上的东西,除了那份单薄的工钱,他没有多余的财力为我买更多的礼物,而当时的我却向憨厚的父亲提出了一个非常可耻的愿望。

我想要一艘游轮,一艘载满游客、可以横渡大西洋的游轮,是的,我不只想要做一名水手,而是想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船长!父亲在听完我的愿望后非常高兴,他的兴奋不亚于十八年前看着我出生,他说他会想尽方法为我弄到手,但是以我们家的状况,恐怕这一辈子都只配乘坐别人的游船。

于是自那以后的每天晚上,我都能听见海边传来铿锵有力的铁锤声,每一次落锤的一刹那都会让我看到夜空下的爆裂火光,是的,丹尼先生,你或许已经猜到了,我那个笨蛋父亲正打算用他的双手为我造一艘船,一艘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小型帆船。

他终于成功了,他带着满脸的皱纹与微笑对我说他终于成功了,那是一艘只能容纳五个人的单桅帆船,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像重新获得那只金碗一样,迫不及待想要出海,我还为它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呼啸者,哈,于是我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呼啸者的船长,至于我的父亲呢,我命令他成为呼啸者的第一任水手。

三天后的早晨,我们拉起船帆,就要开始激动人心的旅程了,可是我竟然没有想到,就是我那可笑的梦想毁了我的父亲。

在起航后的第二天夜里,我们就遇上了风浪,空气中电闪雷鸣,一千颗恒星仿佛就要朝我们砸下来,除了被狂风卷起的碎浪刺向我们,我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温暖,这还是第一次,让我觉得大海是残酷的,它就像众神审判人类而设下的炼狱,让活着的人感受死亡的痛苦,噢,那也是我头一次想到了死亡,我无法用三言两语形容我看到的一切,我还太年轻,我只能隐约听到父亲让我收起风帆,可我始终够不到绳索,最终还是他,那名伟岸的老水手抓住了绳索,他就像那在暴风雨中翱翔的雄鹰,被他所热爱的大海吞没了。

很庆幸,我被风浪送回了海滩,父亲送给我的礼物成了一堆烂木,它一点都不漂亮,况且,看到它就会让我想起那天晚上。

我只有自责,许多次,我都狠下心来将脸埋入大海,可是极端的恐怖又让我抛弃轻生的念头,就在我不吃不喝熬过第四天的晚上,我看到了一个披着斗篷的神秘人立在眼前,他就悬空漂浮在呼啸者的碎片上,他一定就是传说中披着黑色斗篷、手握黑色镰刀的死神,可是我太饿了,我看不见他把他的镰刀藏在了什么地方。

他对我说,他可以用我剩下的财产来换取一个小愿望,但必须将我的一部分灵魂预先带走,我同意了,因为我想我又可以见到父亲了。

于是我对他说,我想在死后世界里做一名船长,真正的船长,如果可以乘坐亲手打造的帆船出海,那就更完美了。”

船长终于将他的故事全部说完了,丹尼仿佛多次看到一张沉默的老脸从晃动的阳光下闪过,他不能肯定自己看到的是什么,那也许就是船长本人,他看上去确实比故事中提到的人物年长很多。

通过脚步在船板上发出的声音,丹尼可以确定这位船长又再次回到岗位上,丹尼坐得太久,双腿显然不能够立刻站直,他越来越清楚的感受到身后的风帆在随风飘动,那些风也像是刚把故事听完,鼓足了劲吹起风帆。

丹尼不愿意像乔那样懒洋洋地躺着,也不愿意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他开始好奇为什么船长会在死后世界里选择这样一个累人的职业,不用工作也不愁吃穿,那难道不是每个人所想到的幸福生活吗?丹尼深吸一口气,走向船首并向船长提出他的意见。

船长的确还守在岗位上,他就像是倾诉心中的豪侠气概一样,坚持用一种带有理性的口吻对他身后的朋友说:“我能在死后世界里继续我生前的梦想,这难道不就是最幸福的事吗?”

“可是你也应当选择一个较为轻松的职业,比如让大海赠与你一艘真正的游轮……”

“不,不,不,丹尼先生。”船长很快就打断他的话:“我不仅要成为船长,我还要做一名成功的造船人,你瞧,你们现在乘坐的帆船就是按照呼啸者的蓝图组装的,虽然我死了,但是记忆仍留在我的灵魂里,噢,也许是这一小部分灵魂,谁知道呢?”

丹尼低声朝船长说了声对不起,他猛然转过身,发现乔已经醒来了,而这个瞌睡虫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检查自己的行李,他打开橡木箱子,发现里面的饼干一块都没有减少,这才使他放心躺下,又接着做他的美梦。

蔚蓝色的天空中飒飒作响,甚至还有青草迎着微风起伏的声音,丹尼坚信自己听到了天堂之音,也许,所谓天堂之音便是头脑中最美丽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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