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进了都城已有半天的时间了,在都城里推着小车走,陆方见眼前酒楼所挂着的招牌,上面写着“十里香”三字,心中想起陆老爹所说的酒楼就是“十里香”酒楼,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这一家了。
他将手从小车上撒开,指着酒楼说:“前边那酒楼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谷三说:“你倒是还有点眼力,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十里香酒楼,酒好菜好。”
眼前这一家酒楼,虽然不是很大,但也有四层楼房,每一层都排列着酒桌,除第一层外,每一层都有一些特别的厢房。
每一个厢房都是一个独立的包间,将自己与其他的厢房分割出来,四面只有一个窗户和一扇门与外界相连。
如此严实的包裹,陆方所能想到的就是,里面一定隐藏了很多的秘密。
秘密,陆方曾经热衷于挖掘历史的秘密,无论大小,他喜欢寻根问底,理清楚一切的来龙去脉是他无穷乐趣的所在。
可是现在,他唯一的愿意,就是当好这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民,紧管他已经感觉到,有时候命运掌握在这里手里,被山贼劫上山就是最好的见证。
他看到酒楼里的小二肩上放着一条白色的小布,在那里殷勤地招呼着客人,心里感到一阵失落。
人们常说,每一个国家的都城是最繁华也是最危险的地方,这里每一个角落都充满着秘密与黑暗的气息。
陆方起初不相信这句话,看到眼前的这一座酒楼,有一种直觉在告诉他,他不得不相信这句话是真的。
“我们从哪里进去,姓廖的在里面吗?”
陆方说着话,朝前走了几步,酒楼的前门就在眼前。
王谷也上前几步,将陆方拉住,说:“你可不能再走近了,要是挡住正门,有人要见怪,那可不是我们这些下等人去的地方。”
陆方回了一下头,对王谷的说法很不满:“那我们下等人该往哪里进去呢?还是要我们站在这里,等里面的人出来了,我们就将柴卖出去。”
“也不是这个道理,我们从旁边走,那里有一条小巷,小巷里有一个后门,我们就从后门进去,今天还要在这里住上一夜,等明天天明才赶回去。”
“那好,我们就走后门。”
陆方推起小车拐向了酒楼的另一边,门前还有一些人在出出入入,那些人都是绫罗绸缎加身,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他默默地将小车推进小巷里。
“这里的等级制度这么森严,还好这不是我要面对的问题,当一个小民也挺不错的,但愿这个姓廖的不要太奸诈才好,不过开一个这样的酒楼,说他不奸诈也没人信,要是敢打你小爷我的歪主意,我可不是那种客气的人,看我不好好收拾收拾你。”
一边想着,一边往前走,不知不觉,就到了酒楼的后门。
那是一个散发着岁月气息的老柴门,至少陆方第一眼看下去就是这种感觉。后门跟前门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前门是一片光彩,仿佛一切都是新的,刚装整起来的一样,而后门却是年久失修,破落残败,敞开的柴门似乎连小孩一只手都可以把它拆下来,上面传来“丝丝丝”的虫子咬着朽木的声音。
陆方看着后门这般的光景,心里涌起疑惑和不悦,对姓廖的掌柜也不抱任何期待,他心里想:“这是什么鬼地方,后门也不修整修整,看起来就像要倒塌了一样,怪不得这里冷冷清清的。果然是奸商的手段,前门要迎接客人,就装扮得像模像样,后门是我们这种下人们进的,半点给人看得上眼的地方都没有,就为了省掉一些钱,好收进自己的兜里。”
他越想心里越不平,鄙视地望着前面的这一扇门,真想就停在这里,不进去了。
王谷却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拼着命向前推,直接把小车推进门内,连说一声都没有。
里面是酒楼的后院,东边横卧着一个很大的柴房,门上用铁链紧紧锁着。后院连着厨房,只留一扇门出入,这扇门看起来坚固无比,门两边挂着大蒜和葱头,门上刻着一些图案。
陆方盯着这些图案看了一会,心里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门上刻着图案,这些图案看起来代表不了什么,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图案,纯粹只有装饰的功能,如果内门需要装饰,为什么由着外门去荒废呢?难道是故意的,外门是用来掩人耳目的,为什么一个酒楼需要掩人耳目?这里的一切都太诡异了。
王谷说:“到了,陆方兄弟,停下来吧。”
王谷将小车放下,陆方也将手松开,躲在柴后面看着通往厨房的那一个小门。
从小门里走出来一个小二,不是陆方在前门看到的那一个。小二走了出来,看了一下陆方,皱了一皱眉,又转过去看了一眼王谷,笑着说:“王谷,小子你又来了,上次还欠我一瓶酒,在这等着吧,掌柜的还在里面。”
王谷上前说:“小二哥,我们可是熟人了。酒我会还你的,短不了你这一些。这是我同村的伙伴,姓陆名方,你们认识认识。”
小二又上下打量了陆方一眼,双手抱了一下拳说:“原来是陆兄弟,既然你是王三哥的朋友,我也是王三哥的朋友,以后大家就都是朋友了。”陆方拱拱手,说:“小二哥,小弟初到都城,人生路不熟,多蒙你关照了。”小二将毛巾在背上撇了撇,说:“都是朋友,互相照顾,犯不着客气,我进里边招呼人去了,你们慢请。”
说罢一转身进了内门,一拐到了厨房里。陆方和王谷在外院里等着,冷冷清清等了半天,里面除了一两个小伙计出来到柴房拾拾柴之外,不见别的人。
伙计匆忙拾完柴,就往厨房里跑,也不怎么搭理他们两个。陆方站得腿都软了,管不了地面脏不脏,直接一屁股坐在上面,背靠着小车,说:“王大哥,你也坐下来罢了。”
王谷说:“我不坐,你不看看地面上全是泥巴。”陆方说:“泥巴有什么好怕的,一甩就掉,又没有谁说这地上不能坐人的,你要是站着不累,就随你。”
王谷挪一挪脚,也觉得麻麻的,就慢慢坐了下来。陆方把背后的麻布袋子拿下来,从里面拿出剩下的干粮,两个人分着吃了。陆方说:“王大哥,我们还要等多久,怎么不见姓廖的?”王谷说:“兄弟,说话小点儿声,让廖掌柜听到了可了不得。”陆方说:“怎么了不得?”王谷说:“他这个人,心眼可是小,耳朵里听不得不好听的,万万不可轻易开罪于他,我们的柴钱,要多要少,还得看他的意思。”陆方说:“没有个定价的么?”王谷说:“他就是定价的。”
陆方沉默不语,两人吃着从家里面带来的干粮,就算是一顿午餐。厨房里飘来阵阵的香味,他们的干粮硬邦邦的,每啃一口都是“啪”的一声,有点像是在啃石子。陆方伸出头,往厨房里望了望,心里说:“这么香,里面一定有好吃的,不如我进去看看,顺手尝尝这都城里的东西也好。”伸手打了王谷一下,王谷吃完干粮,正在打瞌睡,猛然被陆方打了一下,吓了一大跳。陆方说:“我去一下茅房,要是我没回来,一定要到处找我。”王谷含含糊糊说:“你去罢,茅坑里掉不下去的,廖掌柜来了再叫醒我,推一推就行,莫要这么猛地一打,吓煞我了。”陆方说:“我去了。”
一起来就走,他哪里去的是茅房,直接就往厨房里钻。走进去里边一看,一个伙计正在灶边烧火,烟熏黑了他半边脸,时不时咳几下,像是一个新来的。几个厨师在砧板上切着肉和菜,盘子上摆满了刚出炉的珍馐美馔,还在散发着阵阵的热气。
陆方正在打算着没人注意,偷吃一点东西。一个胖厨子转过身来,手中还提着菜刀,看见了陆方,瞧他满身的穷酸样子,就不怀好意地问:“哪里来的什么人?”陆方连忙将手缩回,说:“这位爷,我是后院卖柴的,等得心慌,进来问问。”胖厨子说:“掌柜的里面伺候着客人,你只管在后院等着,掌柜的说过,闲杂人等不许进来厨房,你快快出去罢。”陆方说:“各位厨子大哥辛苦了,既然如此,我就要走了。”
说完把脸朝向烧柴的伙计那边,假装吃惊,说:“哎呦,这位小哥,你怎么这样烧柴,怪不得满屋子都是浓烟,我都快被熏死了,来来来,让我来教教你。”
陆方快步走到灶边,将小伙计推开,蹲到炉前,往里看了一下,柴都堆在一起了,难怪烧得不好。陆方伸出手,三两下将还没烧着的柴捧起来,重新散开扔到炉里,没多久,火势艳艳,炉前也不出黑烟了。
小伙计擦了擦抹黑的脸,说:“嘿,有两下子,没想到还真烧得起来。”陆方说:“这位小哥,你以前没烧过柴么?”小伙计说:“你别说,我从小到大都在染坊里干活,还没进过厨房,怎么会烧柴。”陆方说:“你是新来的么?”伙计说:“刚来头一天,我原来的染坊挨了官司,店主人给抓到了牢里,染坊也散了,我就来了这里干点小活谋生。”陆方说:“我也是初到宝地,没见过世面。”伙计抖抖肩,得意地说:“吾自小在都城里长大,世面倒是见过不少,只可惜到现在还只是个小工。”陆方说:“小哥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小伙计说:“我叫溪罗,别人都叫我三只手,城西大门旁有一个破草庐,那里就是我的住处。”陆方一惊,仔细打量了溪罗一眼,说:“怎么叫溪罗,又哪里来的三只手?”溪罗说:“我自小无父无母,是一个小老头儿给我起的名字,我也不管了,就叫溪罗。我的手快无比,在染坊干活时,做的比谁都快,他们就叫我三只手。”陆方说:“原来如此。”溪罗问:“你又叫什么名字?”陆方说:“姓陆名方,长居燧石村。”溪罗摇摇头说:“没听说过。”
他们两人在灶前唠唠叨叨,说长道短的,那边的厨子也不管他们了,径自切自己的菜和肉去。
陆方趁那几个厨子不注意,偷偷往上伸手将盘子里的一块肉拿了下来,含在口里,把它吃了,只觉得美味无穷,还想再吃一块。溪罗已经吓傻了,惊得呆呆的。陆方将食指放在嘴前,嘘了一声,溪罗微微点了点头。陆方吃完笑了笑,溪罗低声说:“你作死呀,廖掌柜为人最奸诈吝啬,如若让他发现了,要活扒了你的皮。”陆方说:“区区一块肉,我不说,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不用担心。”
溪罗想了半晌,说:“你胆子真大。”陆方说:“姓廖的一时半会来不了,你也偷一块罢了。”溪罗抬起头看了看那几个厨子,都埋着头在那里切来切去,他将手一晃,手里就拿着一块肉,急急忙忙地塞进嘴里,嚼了没几口就把它吞下去。陆方眨了眨眼睛说:“我怎么没见你拿,你手里就有了。”溪罗说:“我手快。”陆方说:“你厉害呀!”溪罗说:“今天有贵客来了,廖老头走不开,不然我打死也不敢拿,被抓到也不是好玩的。”陆方说:“什么贵客?”溪罗说:“你不知道么?”陆方说:“我初来咋到,如何知道。”溪罗说:“楼上的客人,可不是一般的人,乃我赵国第一大将手下第一副将,赵国第一勇士,左琅琊是也,人称无面神,手持一把无霜冷链追魂刀,寒光闪闪,此刀一出,千万人近不了他的身,此人战场上杀人无数,敌军闻风丧胆。”陆方张大了口说:“这么厉害,你骗我玩的罢。”溪罗满脸正经说:“我可不是骗人的,外面都是这么流传的。”陆方将嘴合上说:“原来是流传的,差点要吓死我,无面神,为何叫无面神?”溪罗说:“他一直戴着铁面具,听闻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他又高大勇猛,如神人一般,敌人惧怕于他,就给他起了这么一个绰号。”陆方笑说:“千万人近不了他的身,他要不是神,那得有多少头多少臂。”溪罗说:“他来时我偷偷看了一眼,足足比常人高了几个头。”陆方说:“有没有三头六臂?”溪罗回答:“只有一个头,两条臂。”陆方说:“也跟我们差不多嘛。”溪罗说:“我们怎敢跟他比。”陆方说:“你刚才说他是副将,那谁是赵国主将?”溪罗笑说:“你连这也不知道么?”陆方说:“我见识浅陋。”溪罗说:“天下谁人不知我赵国第一大将乃……”
乃字还没说完,溪罗头上被人拍了一下,哎呦一声,摸了摸头。两人抬头看了看,那个胖厨子怒容满面地瞪着他们,陆方以为偷吃被发现了,正想撒腿往外跑。胖厨子指着火炉说:“做什么,火都快灭了,还不快添柴,这这里闲扯,活办砸了,掌柜的一来,都有我们好受的,瘦子,你怎么还在这里,快与我滚出去,别妨碍我们干活。”
陆方又听见别人见他瘦子,心中闷了一口气,直往上冲,说:“走就走,大爷我这就走。”他朝溪罗使了个眼色,溪罗点点头,拿起旁边的柴往炉里添。
陆方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胖厨子在砧板恨恨地看着,喘了一口粗气,从一个挂钩上取下一个猪蹄,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