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几分钟之前,当时陆方见陆老爷子从地上捡起木棍,就已经开始防着他有这么一招了。
加之众人的脸色都有不对,就更加把眼睛擦得亮亮的。
陆老爷子刚举起棍子,他就急急地往后退了两步,只觉得面前一阵冷风“嗖”地吹过去,棍子打在了门桩之上,“啪”的一声,整个门震了一震。
陆母已经吓得人事不知,陆方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舒了一口气,转身就跑。
陆老爹不依不饶,拎起棍子就追,在后面边追边骂:“我打死你这个狗畜类。”
陆方明知跑是跑不过的,跑了几步,来了个急刹车,两脚一刹,反方向再跑。
陆老爹没想到他有这么一招,一时刹不住,迈出去几步,差点栽了个跟头,才转回身来,陆方趁机就说:“爹爹作甚?”
陆老爹说:“我打死你这个狗畜。”陆方说:“你打我作甚?”陆老爹说:“休要装糊涂,伸出头来与我打死。”说完举起棍子,朝陆方打过来,陆方见陆老爷子不讲理,仿佛丧失了理智一般,怕被棍子打着,自己消受不起,只能故技重施,跑几步一个刹车,陆老爹照样是刹不住。陆方又说:“爹爹可要讲理,孩儿小命只有一条,你就是要打死我,也得让我死个明明白白。”陆老爹打又打不着,一追陆方就耍奸诈,气得脸涨得通红,破口大骂:“无耻畜类,还敢饶舌,打不死的狗东西,真真气煞我也。”说完又要打,劳大天实在看不过去了,过来拦住陆老爹道:“且听他讲论讲论,再打不迟。”
陆方见有了转机,连忙说:“因何打我呀,总得有个缘由。似这般行为,真个当我与畜类无异。”劳大天说:“你自问,你竟把隶姝如何了?”陆方说:“并无端的。”劳大天说:“若无端的,她却为何泪流满面,在家啼哭个不停。”陆方暗想:“原来是为了这个,隶姝一哭,老爷子就要打死我,长此以往,这还得了,不定哪天我睡得正好,这老头一记闷棍,竟把我给打没命了。”回说:“我俩走至老树之下,我只叫她先顾自回家去,没想到她哇的一声就哭了,我也是不解。”
陆老爷子,又是顿时性起,大叫:“孽畜啊,孽畜,真真是个孽畜,岂有先叫人女子先走之理。”陆方听了,心里也是无名火自来,陆老爷子今日嘴里东一个是畜,西一个是狗的骂个不停,先前几次他还消受得起,吞吞声噎噎气也就过去了,现今真是忍无可忍了,把嘴巴一合,双脚站定,打算是再也不要言语了。
劳大天听了,先是一怔,后来又说:“总是因你而起的事,你却要随我到家里,在隶姝面前仔细地解劝一番,让她住了眼泪,休了啼哭才好。”陆方听是听在耳里,只是气在心头,堵住了神经,整个人如木头一般,也不见动,也不见回应,只直直地站立。
陆老爷子说:“吾兄走开,待我来打他。看他是去,是不去?”陆方无奈,硬棍当前,不得不低头,只好忍着满肚子的气,跟随劳大天而去。临走时,陆方走到陆老爷子面前,俯首说:“爹爹可得这根棍子好好收藏起来,孩儿小命只有一条,经不得你几棍,我就要到天上去了。还望爹爹手下多多留情。”陆老爹大骂:“还敢多言!”陆方也不回答,出门去了。
陆老丢了棍子,进到里屋去看陆母,一看人依旧还躺在地上,叫了几声不应,又过去用手推了几推,陆母才慢慢的回转过气来。眼睛微微睁开,神色依然慌张,问:“我儿呢?”陆老回答:“这小子不知道何时学会的跑,险些儿让我给打死。这会到劳家去了,赔礼去了,不知为何,他竟先把隶姝遣回家,你说可气不可气,如若不能将隶姝劝得回心转意,我也是不饶他的。”陆母闻言,才歇了一口气,嘴里说着:“吓煞我也。我们仅此一个儿子,纵然有错,也不至于就要将人打死,你这么一时性起,恐怕将来就要后悔莫及。”说罢,眼里流出了两滴清泪,悄悄地用袖子擦去。陆老爷子见此光景,却也不答言,径自回到院子里。陆母从地上起来,收拾收拾家务。
这边陆方和劳大天走在一起,心里念着他不就可能就成了自己的老丈人,不敢轻易开罪他,对劳大天说的话句句唯唯诺诺,时不时恭维恭维,陆方乃何许人也,三言两语,就把劳老爷子给逗得乐不可支,怒容刹时间却变得烟消云散,不知抛到了哪里去了。
两人随走随聊,聊着聊着,也就到了劳氏家门。篱笆门外一看,院子里空空落落。走进内门,只听一个老婆子的声音略微絮叨,陆方心里明白,肯定是劳氏妈妈在劝说着隶姝。没想到隶姝的气也真是长,此时竟然还在独自伤心中。陆方先上前向劳妈妈施了一礼,说声:“劳妈妈好。”
劳妈妈是生性慈祥善良,虽着的是布衣,禁不住人人见了,都要心生敬意。她看是陆方,也不嗔怪,先连忙还了一礼。向着隶姝说:“我儿,你看是谁来了,有道是女大不随娘,只怕为娘的再多言语,你也是听不进去。”隶姝早已听见陆方的声音,并不回头,却把脸转向一边,动了动手,轻轻地抹去了泪痕,低声说道:“母亲折煞孩儿了。”劳氏望着陆方,陆方在一旁不知所措,看着隶姝伤心,心里也是如针扎了一样,隐隐作痛,后悔不该太过轻言。
陆方本不是一个木讷的人,这种场面却不是他所不能掌控的,只不过是劳大天和劳氏这一对夫妻站在面前,他总是觉得那里不对劲,心里就是有万千的言语,嘴巴上却迟迟不能说出口。酝酿了半天,就只说出了几个字:“我错了。”也不知是为何,自己说出了这几个字,脸上立时红通通地涨得通红,如火烧一般,陆方低头看着劳大天。
劳大天竟自会意了,笑了一笑,说:“夫人,你我尚有事做,何不随我到外面去帮忙帮忙。”夫人答应了一声,就随劳大天而去,屋中独剩陆方与隶姝两人。
陆方见人已离去,心中少舒,走上前说:“姝妹妹,你可不知,我那老爹,差点就用棍子把我给打死了。”隶姝一听,吓了一跳,转过脸来把陆方上上下下打量个仔细,见他没事,就回转过头去,目望别处,说:“你来此何为?”陆方说:“岂不是你叫我来的么?”隶姝怒说:“我何曾叫你来着?”陆方笑说:“你若不曾叫我,我却为何犯了心疼?”隶姝说:“你怎么就犯心疼了?”陆方说:“姝妹有所不知,你这一哭,我心就疼了。”隶姝说:“怎么讲的话?”陆方说:“这是心有灵犀了,你我心心相连,你在这里啼哭不止,我在那里却是心疼不止,我知你心里想的是我,必要是我来了,你才肯罢休,你说是也不是?”隶姝强忍住笑,拧了拧头上的乌髻,说:“不与你强嘴。”陆方听到此处,心里歇了一口气,知道是没事了,想了又想,说道:“姝妹妹,纵然是我的不是,你却再也不要难为你自己,折磨你自己了。”隶姝说:“方哥哥只知为你自己而想,又如何能够得知我的内心,只求你以后不要视我为无物,我便不独自在这空掉泪。”陆方低头说:“是,是。”
隶姝将手放在桌子上,犹豫了一会,伸给了陆方。纤纤素手,可人心脾,陆方见姑娘这一只巧手,实在是妙得很,百看百不厌,恨不得就捧在怀里,如珍宝一样,好好爱惜一番,心里顿时又多了七八分的喜欢。他不敢迟疑过久,就将手接了过来,握住五指。隶姝要站起来,陆方就用另一只手将她轻轻扶起。
隶姝弯着腰立起了身子,将手背抬起,抹干净了泪痕,轻轻一笑,脸上复又变得平静而秀美。眼睛眨一眨,水灵灵的眼珠子溜来溜去,只看得陆方整个人都呆了。
隶姝笑着说:“方哥哥,天已过正午,何不就在我家吃饭呢?我哥哥入城为兵,家里就只三个人。”陆方这才知道自己的肚子已经在咕咕乱叫了,随手在腹前摸一摸,果是扁了许多,心想:“在这里吃倒也是挺不错的,只不过家里的老头子未必会愿意呀,要是他找上门来,说不定又要折腾些什么,真真是烦死我也。哎呀,在这里住久了,连思维都是古人的模式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就真成了一个古人了。”
隶姝见陆方沉思良久,说:“方哥哥不愿意么?”陆方说:“非也。只是家中父母尚在等待与我,难道当儿的,可叫老人空等么?”隶姝说:“既是如此,不要迟疑,你急急回去便了。”陆方说:“还是姝妹妹善解人意。”隶姝抿着嘴,将陆方送出门去。
原来劳氏二老早已将午饭准备妥当了,见他二人出来,是一番欢喜的景象,心里也暗自高兴。连忙走上前来,让陆方一同吃饭。陆方坚决不肯,说:“家父老母尚在等待,恕难从命,望莫再留。”劳氏二老见他这样说,也不好再叫他留下,将他送至外门外,又告诫了几句,陆方唯唯诺诺,声声应是,恭维恭维了两位,执手告别,竟奔家中而去。隶姝在门边看着陆方走远,方才进门。
陆方回到家里,陆老爷子也没什么话好讲,一家人吃了饭。陆方用完饭后,独来回到自己屋中,来到床边,掀起被子,倒头大睡起来。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香睡正酣,只觉得睡下去就对了,睡他个地老天荒也无妨。却忽然觉得身体一痛一痛的,仿佛挨了打一般。起初还不在在意,后来确实一下更比一下疼。陆方疼痛难忍,竟自醒了过来。睡眼一睁,迷迷离离,见到陆老爷子正在用一根竹棍敲打着自己。陆方大怒,从床上跳了起来,喊道:“谋杀亲儿了。”
陆老爷子将竹棍握在手里,说:“我打你这狗儿,越来越是不像话了,竟自懒怠至此,日已落山,还在床上睡觉。我打你几下,就是谋杀亲儿了?”陆方往窗外看了一看,什么日已落山,明明就是太阳当空照。陆老爹说:“还不快快与我下田去,还嫌竹子吃不够么?”陆方气得直咬牙,忿忿地将衣服鞋子穿上,话也不说,拿起种田家伙往外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