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未至,山林之中已有淡淡轻烟升起,纸钱飘零,却不知是谁家又生新愁,他就这样静静的站着,无悲无喜,又或者说亦悲亦喜,看着面前这口从天而降的黑金棺材和满地铺散的暗黄纸钱,冷冷一笑:“都说阎王山的棺材最是金贵,寻常人睡不得,如今见了,倒也有些意思,阁下闷在其中甚久,不打算一见吗?”
江湖之中早就流传一首歌谣,说的是:阎王山上阎王住,冬至日时鬼棺出,十二小鬼开冥路,勾魂使前凡人哭。说的是江湖上一个诡异的门派阎王门,传言此派杀人极为讲究,取人性命前先派十二小鬼抬棺开路,勾魂使卧于棺中,并且按所要杀之人的价值来决定死后所住棺材的待遇。非命看着眼前的黑金棺材,手中的长刀微微握紧了些,“倒也并不很闷。”言罢一声冷哼,棺材盖砰的弹开,一道黑影出现,手中两枚枫叶直射非命,非命侧身后退两步,枫叶从耳畔掠过,与空气摩擦竟成尖啸之声,好生霸道的内劲!
“阁下功夫很好。”非命淡淡地说了一句,“这话我是第二次听了,上一次,是你祖父,只可惜是我败了。”那老者神情闪过一丝寂寥,似是恼恨,又似惋惜。“更可惜的是,祖父早逝,你再难一较高下,我说的对吗,阎王?”非命已然猜到这老者是谁,此棺所卧并非勾魂使,实则阎罗王,目的却是一样,索他性命。那老者微微一愣,旋而大笑:“墨者非丧的子孙果然是有些脑子的,只是今日你的对手却并不是本座,而是本座座下勾魂使。”他心里一惊,其实看到这满天纸钱的时候他便心里一阵不安,只因他第一次见她时,她便是静静的踏过冥钱路,提起一人的首级,置于棺中,莞尔一笑,他偏巧路过,怔怔的看着,一见倾心,二人,因此相识。
十二小鬼再次抛散冥钱,恍如漫天飞花,她就这样飘然而下,他一时看的痴了,上一次分别,她曾说,师傅许她再杀一人便许她诸事自由,只是他不曾想是这样的结局,一切到头来却都是算计。
“来人便是勾魂使吗?”他并不想让阎王知道他们的关系,即便是知道了,他也不想承认,他不愿牵连她。“是。”她声音很轻,很悦耳,却也很冷淡,他淡淡一笑,掩饰心里的那份失落,“今日,我便逃不掉了吗?”他看着阎王,语气森然,“金棺已备下,你入棺,或者她入。你是非丧的后人,她是本座的弟子,我等了太久了。”阎王笑了,语气中满是期待,“也好,恭敬不如从命。”他轻笑,率先出剑,直取要害,她脚尖轻点,向后退去,他不让,她亦不退,“杀了他。”阎王阴鸷的声音让她握剑的手微微一颤,下一刻,轻轻挽出一个剑花,直刺他的左胸,非命的嘴角微微上扬,长刀亦是横刺出去,刀至半途,忽然坠地,她的心一阵颤抖,可是手上的剑却已来不及收,直入心肺,“为什么……”她的手抖的厉害,他微微一笑:“我怎么舍得你比我先死呢?”他当然清楚,对他而言最好的结局便是他死。棺材一旁的阎王却是诡异一笑,手指轻点,两片枫叶急速向她射来,她笑了笑,在他又惊又怒的眼神中缓缓倒地,他的视线渐渐模糊了,耳畔传来阎王森冷的声音,“这样的胜法,无趣……”
他醒了过来,愣神半晌,随即惨然一笑,“为什么不杀我?”他曾告诉过她,他从前受伤时,有神医告诉过他,他的心脏天生比寻常位置更左,她记住了,眼神忽然瞥见手边的一张字条,“十年勾人魂,终葬十里亭”起身出门,忍住胸口疼痛,上马,他要去十里亭,他不想知道字条是谁的,有何目的,他只想见到她。
远处的山峰之上,两个老者看着飞驰而过的骏马,黑衣老者微微一笑:“你说,他会怎样,自尽,还是掘坟?”“我这孙儿心眼是死的,必定是掘坟了。”青衣老者轻抚胡须,淡淡道。“你四处游荡了这么多年,若不是为这约定,是不是就不出来了?”“你把女儿输给了我墨家,自然是要履行约定的……”“哪能这样容易,总要让他吃点苦头,不然我这棺材做的岂不亏本。”
老远,他看到了一方新起的土坟,连块碑都没有,他心里一阵心疼,亦步亦趋,“我不相信,你怎么可能就死了呢?你不是勾魂使吗?”
“明明死的人是我,为什么都反过来了……”
“你是算好了的是不是?可是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呢……”
非命就那样痴痴的望着那座坟,喃喃自语,忽然起身,淡淡一笑,“你一个人呆着一定很闷,你等着,我救你出来。”他终究是不愿相信她就这样消失在他的生命里,如疯魔一般,挖着坟上新土,一点点挖平,直到下陷,黑金棺盖显露出来,修长的手指上有泥血混合,他颤抖着双手,不敢触碰棺盖,他只是害怕,怕打开后会见到熟悉的面孔,他知道自己会疯,运起内劲,缓缓推开,看清了那张面孔,他却笑了,泪也流了下来,是她!
怔怔的看着她,良久,“这样好的棺材,两个人睡也很好吧。”笑了笑,便要躺进去,“阎王山的棺材按规矩只能睡一个人的。”很好听的声音,空灵的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一般,他回过头,视线又一次模糊了,一把抱住她,“对不起,对不起……”他一句一句的重复,也不明白为什么,仿佛只要一松开她便消失了一般,“我还在,父亲把我也输给你家了。”她在他耳边轻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