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阿哥让我稍微睡了会觉,三更天便把我叫了起来。其实我有些紧张,根本就没怎么合眼。真刀真枪的山贼我也没见过,要是真遇上了,虽然我跑得快,可我怕自己会吓得两腿发软。
跟阿哥一起到了衙门大门口,官兵们也都陆陆续续来集合了。松树坡在城外五十里,走路得走小半天。衙门便租来了几辆马车,乘着天黑把人都送过去。
我瞧着四十个官兵就这样准备上马车走了,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忙拉住阿哥道:“阿哥,你们准备就这样走?”
阿哥点点头,“是啊,有什么不对吗?骑马去没人赶马回来啊。”
“我不是指这个。阿哥,你看你们四十个人穿着官家的衣裳,往外一冲,人家山贼一看就认出来是官府的人,撒腿就跑了,你还抓什么抓?”
阿哥想了想,拍着脑袋道:“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那我们该穿什么?”
“你让我想想……要不我们也乔装打扮成山贼好了。”
阿哥点点头,“就这么办好了!”
他找来了那个厢兵队长,跟他商量了一会儿,那厢兵队长看了我一眼,道:“是你妹子的主意吧?”
阿哥点点头,“你便觉得可不可行吧?”
那厢兵队长道:“这样确实会更好些。”
见他同意,阿哥便召唤了几个人来吩咐他们去收罗衣裳。
就这样那几人去了,一刻钟后,带了几麻袋子破衣裳回来。
四十个官兵并上我,一共四十一个人,全都换上了粗麻破衣裳,蒙上了黑面巾,塞进了六辆马车里。我跟四个官兵一起挤在车里,阿哥跟车夫一道在外面赶车,他怕出现状况,带着辆车走在最前面。
六月末的天暑意尚盛,尽管是已经是半夜,然则五个人挤在车里还是让我觉得闷热的慌。尤其身边还有四个大汉,身上散着男子特有的汗味儿。我捏着鼻子,总忍不住掀开帘子在外头唤几口气。那四个汉子似乎对我的行为不大满意,他们好像不知道我是男子,便说我像个娘娘腔。
我清了清嗓子,道:“我本来就是个娘们!”
他们愣了愣,没有说话,我只看见几双黑白清明的眼睛在暗夜里眨了眨。刚才还在我面前打了个饱嗝的汉子默默别过头去。
颠簸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终于到了松树坡。等我从车上跳下时,月亮已经偏西了。松树坡不高,也就三十来米。在夜里,看起来像是一个倒扣在地上的大海碗。坡上布满松树,因而叫松树坡。这小土坡边上长满了矮树灌木,极好藏身。松树坡四周又是几座深山,抢完钱财后往深树林子里一钻,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
松树坡下是一条官道,一直延伸到朝安县城。官道下面是道沟壑,里头遍布草木,此值盛夏,草木生得又高又密,倒是可以掩身。阿哥布置好人,让我们下坡藏起来,又安排车夫赶紧把马车赶回去。
阿哥指着松树坡告诉我,上次那些山贼就是从这坡上冲下来的。我躲在阿哥身下,伸长脖子看了看。这地方是一个大转弯,马车经过这里总要减下速度。山贼要是打劫,趁人家行速慢时来个突袭倒是很不错。
然而现在还早,等天亮估摸还有一个时辰。如今这世道不太平,天亮之前肯定不会有人上路,也不用担心那群山贼会突然从哪里杀出来。我们安排的诱饵车马会在初辰从朝安出发,到达这边时,估摸也是将近未时了。
我这样想着,慢慢安心下来。毕竟上半夜没有睡好,这会儿倒觉得瞌睡要来了。不仅瞌睡来了,这该死的蚊虫也来了。虽则我全身被破布衣服包着,可那蚊虫在周遭绕来绕去,嗡嗡作响,也恼人得很。偏偏又不能拍死它,怕弄出声音。
阿哥聚精会神地注意这周遭的情况,我惊异于他的注意力居然可以集中这么久。我却没办法再撑下去,不禁打了一个哈欠。
阿哥戳了戳我,小声道:“千万别睡!万一出了状况,可就反应不过来了。”
我抬头看着他神采奕奕的眸子在月光下闪烁着,强忍着一个又要打出来的哈欠,点了点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一阵清脆的马蹄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我一个机灵,彻底醒了过来。发现周围的人一个个早已万分警惕地盯着路面,手上的家伙也都紧紧抓着。好像,下一刻就要冲出去了一般。
伴随着那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扑通扑通直跳着。我有些害怕,紧紧握住了双手。要是待会儿真的有山贼冲出来怎么办?
马蹄声近了,近了,近了,好像催命一般,听到那马蹄声,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它终于奔到了我们的视线中,然而又渐渐消失在淡青色的晨幕里。只是一个普通的路人而已。我听着渐行渐远的马蹄声,不觉背靠着土坡吐出几口起来。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和额头都沁出了汗。连当初武林第三高手拿剑指着我的脖子时,我都没这么紧张。虽则那时是我知道他们武林中人不屑于杀我这样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周遭又是一片寂静,鸟鸣声显得格外清晰。太阳渐渐升起来,我才发现这件事情有多么不易。不仅不能动,还要在这太阳底下,即便有草木遮挡,即便是清晨的太阳,也依旧有些晒人。我们又裹着粗麻衣裳,戴着面巾,再过几个时辰,估摸一个个会热得像蒸熟的猪一样。
一阵马蹄又响了起来,我也立刻警觉了起来。不过,最后证明,和前面的一样,不过是一个骑马而过的普通路人。又是虚惊一场。
再没有路人经过,我拽了拽阿哥的袖子,轻声道:“哥,我好渴。”
日头渐高,视线渐明,阿哥扯了一把白苏草掩护头部,又把我的头往下按了按,才递给我一个水囊,自己又接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官道。
我拿过来大灌了几口,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道:“阿哥,你不喝吗?。”
“嘘,小声点,哥不渴。”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腹中空空如也。整个人快出于一种放空状态,又开始口干舌燥,两腿发软。我望了望头顶的太阳,好像要到未时了。
马蹄声又从远处传来,由于头两次的虚惊一场,我这次倒没有那么紧张。
阿哥把耳朵贴着地面,仔细听着,眼睛越来越亮。我也仔细听着,这次声音好像不一样。声音又近了,好像是马车,而且还不止一辆。我的心跳又开始快了起来。这马车不是朝安的方向过来,不是我们安排的诱饵。我害怕事情会有变故,紧紧看着阿哥。
阿哥好像一只机警的鹰,目光如炬盯着路面,连耳朵也动着。我似乎都听见了他手紧握兵器发出的声音。
终于,马车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是两辆!经过这个大转弯,它们的速度慢了下来。伴随着它们慢下的速度,我好像连呼吸也慢了下来。这一刻,我感觉到无比的安静。
嗖嗖几声,突然从松树林里射出几道箭,直冲马车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