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泽婴又和尚泽婴说了几句话,两个人便是沉默无言。
走到庭院拐角的时候在黯淡的红漆柱子上看到了几道刻痕,他不禁愣了愣叹了口气,快步穿过了荒凉的门廊。
刚入庭院就听见喧哗声,好像是那几个留下来的老家丁,在大声吆喝着,说什么少爷从小被他看到大,另一个应承着。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轻轻呵斥着他们。
尚泽婴咳嗽了两声,才迈步走了进来。仅剩的数名仆役地排成两排,低着头。还有几个人不急不慢的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塞了进去,还有一个嬉皮笑脸的跟尚泽婴打了声招呼,他们都是之前边塞府里的老人,也是见过血的人,是见证着尚泽婴从一个温婉少年变成现在传闻里的白发杀神。在他们看来,少爷就是少爷,不管他官拜大将军还是手握经书咿咿呀呀他们永远在他身边。
尚泽婴背着手,目光如炬,一个一个的看将过去。老徐恭敬的站在身后唤了一声少爷。
两排年轻仆人则没这么大胆,刚刚鼓足底气想说一声少爷好,还未开口便被尚泽婴的眼神终止了。他在扫视那些在这个宅子厮混了几年的人。
偌大的庭院里剩下的只有瘦马的哒哒马蹄声和傅泽婴拖沓的脚步声。
尚泽婴看的很仔细,从头到脚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有些家仆都禁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尚泽婴想说什么,看着终于跟上了来的傅泽婴,叹了口气:“你去把小红牵去马厩,喂好一点的粮草,别让它吃新鲜的草,军马会闹肚子的。”
“就这个模样也是军马。”傅泽婴嘟囔了一句,抬起手,挽了一个枪花随手把枪柄递给了站在尚泽婴附近的老徐,那个老管家诚惶诚恐的接了下来,小心的抱在怀里。
傅泽婴撇了撇嘴,平日里慵懒散漫的家伙们,今天终于拾到利索了,就算是灰蓝色的粗布衣服也是穿着精神了不少,又是牵着马拖沓的走开了。
尚泽婴听着那令人烦躁的的声音渐渐远去,对着那些低着头的仆役说道,“听说,咱们府上有谍子,这让我很不安心啊。”然后他顿了顿:“是不是朝里的某些大人们对我们尚家不满啊。”
听到尚泽婴这么说,包括老徐管家都是浑身一个激灵。这三十个人里,居然有谍子。
那些国子监的读书人都说长安是这个世上最大的城市。那越是繁华的城市里越是隐藏着阴暗和肮脏。不是只有傅泽婴手上守城门的南衙禁军就可以保护好的。南衙禁军再雄壮,也是阳面上的保护,总有些阴影里的肮脏事是他们顾及不到的。
所以。
长安城中更潜伏着数以千计的谍子,他们隐藏在市井,出没在巷陌,在白天的时候可能是小贩是走卒,也可能是路口左拐的那家好吃的豆腐脑铺子的年青老板。
家丁们互相揣测着,不安着,那些酒肉一气的朋友现在看起来居然如此可怕,是不是昨天夜里就起身上房在将军府里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平日里的言谈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那些留下来的老人们则挺直了腰板环顾四周,仿佛除了彼此,那些后来招来的年轻人都是值得怀疑的对象。
尚泽婴摘下发带,长发散落开来,露出了星星点点的银白。“你们都应该跟老徐学一学,怕什么探子谍子,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对了,做下人就要有做下人的本分。”
“傅泽婴,是我的弟弟,虽然他姓傅,但是是随了我娘的姓,我不在的时候,他就是尚家的二少爷。”
“你们勾三搭四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不要以为老徐不上报我就查不出来。”
尚泽婴长发披肩,居然显得剑眉星目起来,他把发带交给老徐示意让老徐给他束头发。
老徐抱着枪接过来,把枪靠在怀里,给自己从小看大的公子束发。
“赵富,刘涵石德义金景澄门智明。”
五个中年男子低头出列,正是当年留下的几名老人。
“我不在府里的这两年你们都在干什么,不仅倒买倒卖府里的东西,而且居然教唆其他人打压傅泽婴,不说你们手脏,就只有忤逆主上这一条就可以定你们的死罪了。”
金景澄听到这里,忍不住说道,“当年我们谁没为你挡过刀,你居然为了那个蛮子要治我们的罪,打就打了,那又怎么样。。”
“那是我爹认的干儿子,也是我的弟弟!每次嘱咐你们的都忘了吗?”
“那种不知恩图报的狼崽子,打了就打了,打杀了又如何。”
“那你城外私藏宅院,仗着将军府的名义霸占良田这又该怎么说。”
“当年我们陪着你尚家边关出生入死,你们加官进爵留我们在这个破院子里养老吗?”
“尚家念你们披甲上阵共浴血,让你们在这里安逸过活有什么不好。”
“我们不想在当被你数算的下人了,我们也想出人头地。”
老徐绑发的手刚刚落下,尚泽婴便转身从老徐的怀里取枪干净利落的捅了出去,长枪缀着红缨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流光,年轻仆役们还没有来得及为少爷喝彩,长枪刺穿了金景澄膝盖。他不给金金景澄说完的机会。
“所以,你们就成了谍子,来探我尚家家底?”
庭院里回荡着惨叫声,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可所有人都站在原位没有动,尚泽婴整个人释放出一股杀意,颤抖的手表达了他的愤怒和烦躁,如果有谁敢动的话,下场就一定是被长枪贯体。
尚泽婴拧腕收枪,带出几块碎骨茬,拉出一条血线来,甩到了地上,他面带厌恶的将长枪抛向队列,几个人伸出手想接住长枪,看起来在少爷手中如此轻便的长枪,居然将其中一个人打了一个踉跄,其余三个人合力才抱住它。
“我也不想跟你们演戏了,杀了我,才出的了这个院子。”
“念在之前的情分上,我不用枪。”
。
傅泽婴踱了回来,看到尚泽婴换了身衣服,靠在门廊上等着自己,尚泽婴跟他打着招呼,“今天不在家里吃了,我们出去吃一点好的。”
“有血腥味。”
“被你闻出来了啊,我明明换了一身衣服的。”
“是院里的血味太浓了,那几个人估计死相不太好看。”
“你早就知道是他们了?为什么不说。”
“除了我其他人都不知道,我说了出来,大概府里又要换一批新人了。死人见得够多了,实在是不想再见了。”
两个人走出府,一路沉默,走到将军府大路左拐的那家豆腐脑摊子前,尚泽婴跟老板打了个招呼,老板是个大鼻头的消瘦青年,豆腐脑手艺也是一绝。
“你为什么放走了老徐?”豆腐脑青年突然问到。
“毕竟是他从小照顾我啊。”尚泽婴停了一下,“那阁下是?”
“你也知道自己把他放走了落在我们手上其实还不如死掉,我们会榨干他知道的所有东西,其实你的心也是挺狠啊。”
傅泽婴浑身紧绷,双拳紧握,他从豆腐脑青年的身上感到了巨大的危险,远胜于自己曾经有一次故意赊账不还。
尚泽婴握住弟弟的胳膊,让他平静下来“还不知道阁下的名讳?”
“曾我诚,这片儿,我话事。”
“后会无期。”
“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