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说:“这雅国人就是俊!你看为首的那些个将领,尤其是那雅国皇上!我的天啊!天底下怎么竟有那般好看的人儿!咱们和亲的公主还真是好福气!”另一个说:“嗯,我是从不管这些个国事的!反正让我们平安过日子就行!你看,这些雅国人不也将这里治理的好好儿的!依我说,这鸡肋一般的国家,与其被咱们的老皇帝耗着,倒还不如打碎了重建!”
还有的说:“可是我们嘉国还是有好看的男子啊!比如咱们的三皇子!依我看,可也和这雅国皇上不相伯仲呢!”有些个老者则是流泪叹道:“这样冷的天儿!咱们皇上的身体可是吃得消啊!你们这些年轻人,自是关心这些个,难道一个人长的好看,就一定是好人儿了!”那些个花痴女子听了,正欲反驳。
其中一个中年男子劝道:“好了好了!你们快瞧,看那远处,应该是皇上率着大帮没用的大臣,出来投降来了!”此话果真是有效,人群中立刻不就此争论了,打着伞,或穿上蓑衣戴上斗笠,全都提着脖子,像只只伸长脖子的鹅似的,眺望着前方。
连骏德终于出现。这样冷的天气儿,他却光着上身,背上背负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肉袒负荆’,皇后已是疯癫,连骏德死死拉着她的手儿,皇后身穿葛布,披头散发,眼神呆滞,嘴里不知所云。
嘉国的百姓们见了这一出,心中想笑,可是又一阵想哭。再瞧瞧连骏德身后,全是一溜儿的文臣,各个都将上衣脱了,露出肥壮大身躯,背后也插一木牌,上写‘肉袒负荆’四个大字!一个人是这样悲惨,固然值得同情,何况还是位于九五至尊的皇上!可是一百个人都是这样,便就觉得滑稽可笑了!嘉国的百姓们看着这些个肥壮的大臣,平时是何等的附庸风雅!此刻是跟了连骏德,一步一跪,低头沮丧而走,偌大的冰块打在他们的赤身上,左一个红印又一个红印的!在寒风之中,倒像是只只剥光了皮毛,等待烧烤的乳猪!
人群中不知是哪个幼稚顽童,大嚷了一声:“娘亲,他们看起来好像是咱家养的那只黄花猪啊!娘亲你看像不像!”小家伙固然不明白何是国仇,何是家恨!所以便直直地望着娘亲,希望娘亲给他个肯定的答复!这时,不知是谁率先哄笑了一声,这笑声便就像被传染了似的,‘哗地一下,人群中便有不少人笑了出来!他们竟然拿着地下的冰块,篮子里的果蔬,也朝着这些个大臣们扔去!本来这些个大臣就已是狼狈不堪的了!这下子,更像是被拔了毛的瘟鸡,可惜又不能四处逃窜,只得紧紧跟在连骏德身后。
王秉文驾着马儿,低声问玉瓒道:“皇上,您看……这些百姓的举动,臣等要不要前去阻止?”玉瓒当然是瞧见了,却抿了抿唇,说道:“不用!这是百姓心中平时郁结所在,今儿是必定要发泄发泄的!若不是这些个只知享受玩乐的大臣,嘉国又哪里会这么快沦落到此番境地!当然,连骏德是一国之君,却用人不察,也是难辞其咎!百姓们顾及他的面子,念他是一国之君,不去扔他,就已是不错的了!”王秉文听了,只的得又往后退了几步。
这些个大臣被这些个百姓,给投掷的自是狼狈,这百余位大臣身受风雪冰块之苦,很快就要走不动了!可是不知是何人,忽地在人群中,好一阵嚎啕大哭,哭的是摧肝裂胆,地动山摇!这哭声是那般的伤心!那般的深沉!
连骏德捧着玉玺,在前头听了,心中都大不忍,他忽然调转过身子,对着桥下四处的嘉国百姓,就地对他们伏地,深深拜了三拜!口中大声道:“各位百姓,我连骏德弄丢了嘉国的大好江山!自是嘉国的千古罪人!我对此心中是无比的愧悔!我治国无能,让百姓们受苦了!你们就将我打死了罢!我活在世上一日,心中也是难过一日!”
说着,又是边走边对着嘉国的百姓跪拜,口中不停地呜咽哭泣!此时,狂风又大起,连骏德全身无遮挡之物,大雪简直要将这些人都埋城雪人一般!玉瓒默默对着石穆青道:“给他们备伞!这些人,并不全是废物!其中有好些人是辞赋金石琴棋大家!来日将他们都囚禁到雍城,发挥其所长,为朕所用!”石穆青听了,便吩咐手下将士给这些人每人一顶蓑衣斗笠!这些个举动,反而更是勾起了嘉国百姓们心中对连骏德的复杂情感!曾经在很多嘉国百姓的心目中,连骏德就代表了嘉国,他很长时间内自是嘉国的象征!如今,象征已倒,国即将不再,这……
连骏德这番举动甚是奏效,这下人群中再无人前去投掷那些个文臣了!伴随着连骏德的呜咽,伴随着人群中那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哭,这下子,嘉国的百姓们都不禁纷纷掩面大哭!有的蹲在地上哭,有的互相抱住了哭,有的干脆就躺在地上打滚干嚎!不过点燃一枝香的功夫,嘉国的百姓们便就大变了!从先前的好奇观望,到现在的流泪嚎哭……
石穆青悄悄问道:“皇上,您看……”玉瓒皱了皱眉头道:“无妨!且让他们哭个够罢!就像刚生下来到孩童,离开母亲的脐带,一时恍惚不安,总是要哭上一阵子的!与我们无碍!”果然,这些百姓们哭够了,竟也渐渐平息了下来。毕竟,现在平静的日子正是他们想要的!此时,空中的风儿也小了,雪花也停了,冰雹也不下了!这些‘肉袒负荆’的大臣们在连骏德的带领下,继续挪着步子王秉文走儿。
到了桥头,连骏德抬起头,拂过脸上的雪花,将皇后拉在自己身边,双手高举过玉玺,捧在头顶,跪下对着玉瓒道:“亡国之君连骏德,带了昔日旧臣,献过玉玺,前来向雅国皇上投诚!以表诚心!”
人群此时全都沉寂一片,表情还是忍不住的凝重悲愤,听着连骏德之言!玉瓒见了玉玺,微微颔首,说道:“你还算守信!”说着,便命王秉文接过沉沉的玉玺!连骏德此时很平静,他对着玉瓒又道:“亡国之君,玉玺已献,还有一事相求!”
玉瓒咋马上昂然道:“但说无妨!连骏德哀哀道:“此番战事,自是我一人引之而起!所以我恳求皇上,务必不要伤害我百姓一人!我到了雅国,无论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此言一出,人群中又发出一阵呜咽。
玉瓒便顺坡下驴道:“这是自然!毋须你多言!朕待这嘉国的百姓,便也如同雅国的百姓一样!”连骏德听了,便放了心,拉着皇后的手儿,回头对着这些个大臣,朝着玉瓒道:“玉玺已献!还请皇上将我们囚了去罢!”
此时,人群中发出微微的骚乱,石穆青便命白玉桥各处的士兵,严防把守!玉瓒对了连骏德道:“囚车却是已备好!尔等却是可以上车了!你们如有家眷,不妨各自交代一番!”玉瓒昂扬在马上,对着呈包围之势的嘉国百姓,大声说道:“百姓们,你们是要一个江河日下的嘉国,还是要一个新生的嘉国?”人群激动了,纷纷说道:“当然是要一个新生的嘉国,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姓雅?”这些话,玉瓒已是听见了,王秉文和石穆青听了,心内很紧张,看着阴沉着脸色的玉瓒!
只见玉瓒沉吟半响,又大声说道:“哪里有富裕自有公平,哪里就是你们的国家!又何须执着与姓氏?”此言一出,满城皆惊!继而,是长长的沉默!片刻却是经久不息的掌声!玉瓒此举,初步得到了人心!
就在他为即将一统天下,踌躇满志时,耳边恍惚听到一个女子的叹息:“可惜啊可惜,玉瓒,纵然你能赢得整个天下,却依旧得不到一个女子的心!你将她的父亲囚了回去,内心可有丝丝愧疚不安?”玉瓒听了,马上四顾相看,心中在沉沉问道:是谁?是谁在说话?他想寻找说话女子的身影,可是环顾四周,全是欢呼的人群,和徐徐的囚车,哪里有什么人影?
荒凉的高原塞上,一个女子孑孑独立,她神情憔悴不堪,衣衫也是破破烂烂,一头乱蓬蓬的长发一直披散到脚后跟。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自己乘乱,混在人群当中,逃出宫后,便一路往北,风餐露宿,饿了,就吃点脚下的草皮野果,渴了,就在附近寻找水源。累了,就随处找个地方歇一歇,避避脚儿。
这一路正是辛苦不堪提。越往北走,气候就越是寒冷。她身上的衣衫根本就无法抵挡这严寒的天气,尤其是晚上,北风呼啸,不知有多少次,她又冷又饿,一头栽倒在雪地里。
猛烈的西北风吹着她的脸庞,像利刃似的,一刀一刀地割在她的脸上。每次她都被这钻心的痛给疼醒来。她用手捧了一口雪水,对着自己说道:“连清漪,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必须要好好儿的活着!你千辛万苦地活了下来,难道这点风霜雪雨还能够将你打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