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面的是个红光满面的老者,个头甚矮,斑白的发须连在一处,虽然体态臃肿,走起路来却虎虎生风,宛若壮年,可见修为已极为精深,正是庄家现任族长庄聚首。
程启明虽然不认得,但听人曾说起过,庄聚首修习的“震地真法”卓绝非凡,但这门真****使全身受灵力压制,终生不能长高。如今来的这人无论身材和年纪都极为符合,必是庄聚首无疑了。
他不敢怠慢,朝彭定使了个颜色,二人迎上前去,躬身行礼,道:“正阳门天启真人门下弟子程启明、彭定,参加庄老前辈,冒昧打扰,还望见谅。”
庄聚首赶忙抢先一步到了跟前,扶住二人的胳膊,笑逐颜开的上下打量一番,连连点头赞道:“好好好,好个正阳门啊,果然是人才济济。”说罢望着近旁一起走来的中年人,半开玩笑的叹道,“守成啊,咱们族中可找不出这样的上佳资质的后辈来,真是惭愧呀。”
那中年人便是庄聚首的长子,名叫庄守成,近些年来,族中大小事务都由他打理,显已是下一任族长不二人选。
他见父亲这样说,也笑着答道:“别说咱们族中,就是其他门派里恐怕也难有了。”
程启明听他二人称赞,忙摆手道:“晚辈才疏学浅,怎当得起这般夸赞,实在惶恐。”
而彭定在一旁并不答话,脸上反而有几分自得神色。
庄聚首看在眼中,便知两人中必以程启明为主,于是只望着他道:“老夫虽是老眼昏花,但尊师天启真人如神仙般的人物,若非资质超凡,又岂能入的了他老人家的门下?”
程启明正要再答,忽听庄守成道:“两位远道而来,想必是有要事,还请到内堂喝口茶水,再谈不迟。”
庄聚首拍了拍脑门,哈哈一笑,道:“是啊,瞧我光顾着说话,倒忘了待客之道了,走走走,咱们去屋里说话。”
说罢,将放在肚子上的手一伸,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二人往花园北侧的迎客堂而去。
眼瞧着快到门口,程启明忽然想起那个叫小黑子的男孩来,刚才只顾着寒暄,竟将他给忘了。
然而回头望去,身旁除了师弟彭定却没见男孩的身影,凉亭里也空无一人,不知道去哪里了。好在此处有高墙围筑,他一个孩子定还在府内,也惹不出什么祸来,眼下正事要紧,所以也没再理会。
待进了迎客堂,小厮奉上茶点,四人分宾主落了座。
庄聚首又说了些客套话,这才问道:“天启真人让二位少侠来我这荒山小镇,不知有何见谕?”
“不敢。”程启明拱了拱手,脸上再无半点笑意,沉声道:“只因前几日天众师叔下山被人所伤,故而家师遣晚辈二人来此,有事想要请教庄老前辈。”
“什么,天众真人受了伤?”庄聚首不禁愕然,刚端起的茶杯立刻放回桌上,与庄守成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疑惑。
这天众真人乃是正阳门十真人之一,功参造化,修为非凡,在南泽虽非绝顶,但胜过他的人也绝非泛泛之辈,而且这般公然与正阳门为敌,恐怕没有几人有这个胆量。
但最二人他吃惊的倒并非是这个,而是天众真人负伤,却为何要派人来庄家,这其间的缘故才耐人寻味。
但庄聚首也不便直问,转而道:“听说天众真人几十年都未离开过正阳门,这次又怎会突然下山?又是如何受的伤?”
程启明长叹一声,答道:“本来师叔平日里潜心修行,不理凡尘俗世,但半月前,突然收到一封淇城赵家送来的书信,细说与清河派的恩恩怨怨,想请师叔前去主持公道。”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朝二人看了眼,“两位前辈都是博闻多学之人,想必知晓天众师叔与淇城赵家的渊源。”
庄聚首点头答道:“天众真人原出自赵氏一族,因百年前赵家时任族长突然亡故,族中为争权而斗的兄弟相残,天众真人本无意争位,奈何他天资太高,受到了众人的猜忌打压。天众真人心灰意冷,便自逐出门,后因缘巧合改拜正阳门下,数年后看破红尘入了道家,后成就了通玄修为,声名远播,此事在南泽也算是人所共知了。”
程启明接着道:“是了,天众师叔虽入了道门,与赵家也并无来往,但毕竟是血肉至亲,何况那事已过去百年,早已不在介怀。而清河派如今声势壮大,行事更是狠辣,据说与邪教妖魔也有来往,两家若是争斗起来,赵家实在没什么胜算。师叔不忍见族人遭难,所以禀明掌教真人,去淇城化解这场干戈,若能使两家重修旧好,也是功德一件。”
庄聚首听到这里愈发的糊涂,且不说庄家与这两家俱无来往,即便真有什么交情,这事也与己无关。
他心里想着,但嘴上依旧道:“真人善心,却不想反而遭祸,想必是清河派的人突施暗算,不然又岂是天众真人的对手?”
“清河派一群乌合之众,一听说师叔前去,吓的面都不敢露,又怎么会伤的到他老人家。”彭定自进门并没说话,突然开口却是一副不屑的口吻。
庄聚首父子心中顿时不悦,暗想:在你眼中清河派既然是乌合之众,恐怕我庄家也是酒囊饭袋了,不然怎么说话如此无礼。但他二人挂念事情情由,并未再去多想。
程启明见师弟失言,忙接过话来,道:“师叔人品修行素来为众人敬仰,清河派的同道看在他的薄面上倒并未动手,只是也并未讲和。师叔恐自己一走,祸端便起,于是在淇城盘桓了数日。不想那一日在通幽河边遇到一个蒙面人,终在他手下吃了亏。”
“蒙面人?”庄守成沉吟一声,重复道。
虽只是三个字,却道出了关键所在。
正阳门为南泽正道的领袖,想来并不会有人莫名其妙去伤及与世无争的天众真人,此事想来想去,只有可能是邪教中人干的。
但论修为能胜过天众真人的邪教高手,无一不是大有名望的人物,虽然阴毒狡诈,可一向来自重身份,不会做出蒙面的事来,何况正邪两派的人物交手,又何须遮遮掩掩,这实在大有蹊跷。
程启明知道他的心思,摇头道:“师叔起初也想到了此节,所以只守不攻,想请那人暂先罢斗,待说明原因再动手不迟。但那人却趁着师叔说话分神之际,凭空画了一道咒符,只见他把手一招,通幽河水瞬间尽数集于天上,化作一座大山,朝着师叔压了下去。”
话说到此处,戛然而止。
沉默在瞬间笼罩了整个迎客堂,空气也似乎在此时凝结,窗外闷雷响动,像是有谁在发笑,让气氛更显诡异。
庄聚首原本红光满面的脸变的犹如白纸一般,双眉锁成一个疙瘩,目光死死的盯着程启明,嘴唇不住的颤动,显然想要说什么,但却始终没有开口。而庄守成则是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目光在其余三人之间游离不定。
“庄老前辈……”程启明忍不住打破宁静。
但庄聚首一挥手,打断他的话,缓缓端起杯盏,咂了一口茶,缓缓道:“二位到此是来讲故事,还是替正阳门兴师问罪呢?若是前者,老夫生平不爱听故事,大可不必再讲了。但若是后者嘛,嘿嘿,我庄家虽然式微,但也不会任人欺负。”
语气虽然平和,但却冰冰冷冷的,其中的意味更是显而易见。
这是程启明最担忧的事,他忙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前辈莫误会,这俱是天众师叔亲口所说,晚辈只是转述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庄聚首哼笑一声,道:“天众真人所言不假,你又是据实以告,这么说来,我庄某人便是那个蒙面人了?”
程启明上前一步,张口欲要争辩。
庄守成站起来,也似要说什么。
然而庄聚首并不理会,继续道:“老夫虽然修为浅薄,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算有心要向天众真人讨教,也绝不会偷偷摸摸的蒙着面。”
说到此处,程启明见庄聚首声音越来越大,显已动了肝火,也顾不得礼节,急忙插嘴道:“庄老前辈息怒,晚辈确无此意,请容在下把话说完。”
“还有什么好说的。”庄聚首断喝一声,仍旧不停,反而双眼瞪的犹如铜铃般,面露狠色,“你言下之意,那人使得是我庄家不外传的‘山水真法’,那除了老夫外,还能是何人?正阳门想找我们庄家的晦气,天启真人也不必编这么一个故事,难道不怕同道耻笑。”
程启明正要再解释,彭定在一旁听见这话不仅直指正阳门,还辱及恩师天启真人,早已按捺不住,“仓啷”一声,长剑便已出鞘,剑尖在空中画了个半圆,剑柄上三颗翠荧石光芒闪动,幽光朝着庄聚首激射而出。